太医虽然心中还在念着那白蜡究竟是何配方，终归也不敢在杜吟雪面前话多。连忙笑着道：“杜御女言重。此事既算了结，也是一件好事。微臣并没有出什么力。”又道，“微臣还要向杜御女请脉。”
杜吟雪点点头，便轮番伸出两手。
太医一一诊完两手，眉头竟微微皱起来。
沈婉儿忙问：“如何？”
太医抬头看一眼沈婉儿，又看一眼杜吟雪，略一沉吟道：“御女近日还是饮食懒进么？”
杜吟雪道：“还好。上回听了老太医的嘱咐，已是尽量吃得清淡了。”
太医点点头：“御女放心，无甚大碍，只是积食还不见明显好转，得委屈御女再多吃几天清淡的。”想想，又道，“或可膳食中多添些山药。山药健脾胃甚好。”
青梅不免上前，再问得细些：“敢问老太医，这山药要怎么吃？”
太医笑回道：“怎么吃都行。可炖粥，可煮汤，也可清炒。不妨依照御女喜好即可。”
嘱咐完毕，便仍由青梅送走太医。
杜吟雪三人围案而坐，一同默然了一阵子，才听杜吟雪深吸了一口气，先道：“想不到这药竟大有来头。若制药之人，果真如太医所言造诣不凡，他能制得此药，也能制得它药。寻常毒物，想必不在话下。”
杜吟雪半是心惊半是不甘，冷冷一笑：“这一回倒要谢谢人家手下留情了。”
蔡金桂紧跟着道：“我却想起沈姐姐那一回吃错东西，莫非……”
沈婉儿不禁暗暗一怔。其实她心里也想起那一回。两回的药物都十分厉害，且又不着痕迹。与其怀疑出自不同人之手，倒不如集中在同一人身上更为可能。正常来说，都会这么想。可是……她又知道在笛子上动手脚的，绝不可能是惠妃。中秋之夜，正是惠妃相助，她才得已在皇帝面前演奏一曲。
那边杜吟雪得了提醒，也不觉轻轻点起头来：“蔡妹妹真是心思细密，我差点儿漏了那一回。”抬头望向沈婉儿，“那一回，也是沈妹妹吃了好大的苦头。”
沈婉儿勉强笑了笑：“那一回也甚是幸运。”心里却道何止蔡金桂，她俩都是心思细密。
关于那无名毒药，因是牵扯到先帝同隐太子、巢刺王之争，连外祖白先九也能幸免，是故高有忠所查，她也并未向杜吟雪、蔡金桂吐露。可是杜、蔡二人还是马上联系到了那一回的点心。
蔡金桂微微蹙着眉心道：“这宫里总不见得有这许多用药高手。”
个中曲折，沈婉儿也不好点明，只得也暂且顺着她们点了点头：“蔡妹妹所言甚是。”想想，虽不能透露无名毒药的来历，但现如今的事说一说，应该无妨，“实不相瞒，那一回吃错东西，我后来却也知道是谁人躲在幕后。”
蔡金桂登时一惊。
杜吟雪却只淡淡一笑，也道：“我也实不相瞒，那时你让青梅提醒于我，我便也猜到你业已知道是谁了。”
沈婉儿一怔，一会儿，又与杜吟雪相视而笑。
蔡金桂便也笑着薄嗔道：“姐姐们只顾自家打哑谜，原来瞒着的都是我。”
三人一同笑了一回。
沈婉儿便将尹墨香在丽景殿时，亲见司琴指使人去尚食局之事，从头述说一遍。杜吟雪、蔡金桂听罢，良久不曾说话。
杜吟雪扶着额头轻叹一声道：“想不到竟真是惠妃娘娘。”
沈婉儿这一句听得格外清楚。不觉想起那一日，高有忠也说过这句话。便问道：“姐姐为什么要这般言语？”
杜吟雪抿唇而笑：“这是因为，说幕后之人是惠妃娘娘，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蔡金桂道：“杜姐姐且先说说，什么是在意料之中，什么又是在意料之外？”
杜吟雪因回道：“三妃之中，一贯都是惠妃娘娘说了算，行事也最为辣手。要说，谁会做出这等事来，随便问谁，十之八九都会第一个怀疑惠妃娘娘。怎么不是意料之中呢？”
“正因为如此，却又不免叫人觉得太过容易。惠妃娘娘行事辣手不假，可也不是个蠢人。单看她入宫这些年来，能压得住同为三妃的丽妃、华妃，独揽大权，且又将宫中上下事务处置得井井有条，便也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是要算计人，又怎会算计得如此明显，任谁都能一下子想到谜底呢？”
听杜吟雪这一番剖析，侍立一旁的青梅也不由自主地点起头来，尹墨香也悄悄地抿紧嘴唇。
沈婉儿倒不觉轻轻一怔，颇有些后知后觉。那时，尹墨香还在惠妃苏冷月的手心里。因是尹墨香冒着风险告知她的，她便一丝儿也不曾想到此处。
蔡金桂却已直截了当地佩服道：“杜姐姐真是心细如发。”又去问尹墨香，“当日，你可曾听得司琴对那宫人嘱咐了什么？她交付宫人带走的又是什么？”
尹墨香一愣，便有些着慌：“奴婢在丽景殿当差，也只是做些粗使活计。那时正在殿外洒扫，远远地瞧见司琴拿了一个黄绫帕子包着些许物件，匆匆地同那宫人说了几句，宫人便连忙接过帕子，急急忙忙地去了。说了什么，带走的又是什么，着实不曾知道。”
蔡金桂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她原本就对尹墨香心存不悦，但想到此一时彼一时，尹墨香已经是沈婉儿的人了，况且又有同乡的情谊，与一般宫人可不同。便还是收拾起心中不悦，和缓了语调道：“我也不是怪你，只不过想知道得更仔细些罢了。”
杜吟雪也问：“你当真一星半点儿也没听见？”
尹墨香惶恐地低头：“御女恕罪。司琴一贯都是惠妃娘娘的左右手。在丽景殿当差的人，谁不知道，惠妃娘娘管着整个宫里，司琴却是管着整个丽景殿。奴婢那时，就没少受司琴的惩戒。就是借奴婢一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去触她的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