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说，那人离开秦王府后，便马上举家搬走了。
几个人不觉看回到高有忠身上，眼睛里多了一层打量。
老成的问：“老爷，你找他家做什么？”
高有忠老道地掩饰过去：“我年轻时生过一场怪病，遍寻名医都无从下手，最后就是这家主人妙手回春。近日，我家又从京城里搬出来，依稀记得他家在这左近，因此就想去拜会一番。”
几个人听得点点头。
高有忠趁机问：“未知他家搬去何处？可还有音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茫然。
老成的回道：“老爷怕是要去宅子周遭问一问。那里还有人家在宅子里打过下手的。”一转头，替高有忠指好路，“也不难走，沿着这棵大树下的道路一径向南，再拐两个弯，不上一里路就能瞧见宅子了。”
见高有忠眯着个眼睛望来望去，便笑道：“小的送老爷过去吧。也不费什么力气。”
高有忠没有推辞。毕竟这地方他不熟悉。
老成的和同伴们打过招呼，挑起两只筐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高有忠斜前方去，也不太快，也不太慢，与高有忠保持着一臂的间距。闲聊里，高有忠得知他家里种着瓜果、菜蔬，每日起早摸黑赶京城里的早市。一家的营生都在这上头。
高有忠不免叹一声：“好生辛苦啊！老百姓过些小日子，也真不容易。”
老成的却笑道：“老爷，不苦的。自打我朝太祖坐稳江山，我们过得都是安生日子。听我爹说，那年前朝皇帝下扬州，一路上多少州郡要奉承，可着劲儿地花银子。那些当官儿的只要哄皇帝高兴，哪里会舍不得银子？反正银子也不是他们的，还不是从我们老百姓头上搜刮来的。只那一年，便逼死多少人。我爷爷就是那年累出病来，不上两年吐血死了。”
高有忠也是从前朝过来的人，当然知道这些事，点头叹道：“前朝皇帝太过好大喜功了。”
老成的见高有忠都听得进，便又接着往下说：“现如今，我家里守着这一片菜地，虽卖不出几个钱，可也尽够平常开销了。我媳妇又能干，帮人做些针线，很会补贴。过两年也能给我儿子谈门亲事。”
“老爷，”他憨厚地笑道，“我们乡野人比不得你们富贵人，太好的日子想也不敢想的。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娶得着媳妇，养得起双亲孩儿，这就是好日子了。”
高有忠再度点头。这些都是实诚话。他瞧瞧他，倒觉得有几分满意。
因问道：“小哥，你今年有多大了？往常，除了家中菜地的活儿，可曾在谁人家里打过下手？”
老成的笑回道：“老爷，我也是三十有二的人了。那些老爷们都要年轻灵动、模样周正的，似小的这般蠢笨的，着实不入眼。”
高有忠笑道：“我瞧你却是样样儿不错。”便问，“我家里人口多，每日里都要不少瓜果、菜蔬。若是要你从明日起，每日都给我家送些来，你可愿意？”
老成的猛然抬头，眼睛都睁大一圈。停了一会儿，方连忙谢道：“愿意愿意！”忙不迭地与高有忠点头弯腰，带得两只筐子摇来晃去，“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高有忠道：“莫慌莫慌，还没说好价钱呢。”
老成的道：“老爷看着给就是了。本就不值几个钱。”
高有忠笑道：“你明日只管来。”
老成的点头：“小的一定给老爷挑最好的。”
高有忠问：“还没问你姓甚名谁。”
老成的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乡野人哪有个像样的名字。小的姓莫，都管小的叫莫大。”
有了这一出，莫大走起路来也轻飘多了。不一时，两人就来到了那所宅子前。宅子约与高有忠的宅子差不多大小，然而颓坍得厉害。门墙早已斑驳、毁坏去大半，门口挂着好几幅蛛网，弯弯曲曲的藤蔓随处可见，庭院里更是长满高高的野草。
见高有忠要进去，莫大慌忙放下筐子，紧跟几步上前，将袖子遮住手递过去：“老爷仔细。”
高有忠笑笑，便扶在他手上，慢慢地走进去。莫大早一步，要将蛛网扯去，却被高有忠阻住。高有忠笑着，也不多话，只领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蛛网便了。
走到厅堂里，也都是空空如也。
莫大笑回道：“听说原来也有好些桌子椅子，后来都被左近人家拿走了。”
高有忠便也点点头。人都走了，丢些死物在这里也是白白浪费了，老百姓拿走也罢。
只是奇怪啊！
“这么些年，这宅子就一直这么空着？”高有忠问。
莫大点头：“可不是么！原先乡里也传了好几回的话，说这宅子要有新主人了，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到底也没见人搬进来。就一直荒废到现下了。”
在莫大的陪侍下，高有忠将前后两进院子都瞧遍了，也没瞧出一星半点儿有用的，只得微微蹙着眉头退出来。
“你出来也不久了，早些回去吧。”高有忠对莫大道，“我自己再去同周遭的乡亲打听打听。”
莫大也知道高有忠不方便再带着自己，便一口应下，拜别了高有忠，挑起两只筐子去了。
且说莫大挑着筐子原路往回走，却见一棵树后拖出一条影子来。这一段人家少，能躲人的也就那稀稀松松的几棵树。莫大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心里却暗暗留意，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树后走出一个人，张头张脑地，像是冲着高有忠望。高有忠走了，那人便也颠着小步紧跟过去。莫大心里掠过一丝怀疑，但因急着回家，便先丢开了。
高有忠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说要讨碗水喝。前来应门的，是一位老大娘，二话不说就去端了大大一海碗的温水来。
老大娘瞧他穿得着实不像庄户人家，不免笑道：“这位老爷，你怎么一个人还要问我这穷老婆子讨水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