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西,田媖先前只订了个单间,田父又临时订了间房,第二天天刚亮,叶阿姨就按照约定过来了。她和田父多年没见,这一打招呼还是麻烦人家,好在人家有闲暇,再者田媖长得亭亭玉立,她也好几年没见了。送田父去火车站后,她就直接送田媖去县城。
这一趟本该是宋孝懿来接的,考虑到他在老家没有买车,借的话也麻烦,田媖没让他过来。田媖让叶阿姨把她送到车站,到了车站,宋孝懿已经早早等在那儿了。
到家时,刚刚过了午饭时间。宋孝懿给田媖买了些菜,田媖在整个屋子里转悠一圈,没有发现宋母。菜做好,田媖刚坐下就问道:“妈不在?”
宋孝懿愣了下,以为田媖是关心自己的母亲,说:“她不好意思见你,住到一个亲戚家了。”
田媖低着头,宋孝懿把盛好汤的碗放到她面前,自己好像也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一阵,说:“媖子,是不是我在的时间太长了?”
田媖:“我一个人在着太闷了,想出来走走,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你这么多天不回须埠,我来看看你到底忙什么,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宋孝懿连忙说:“不不不,只是——只是家里杂七杂八的,我妈——”宋孝懿迟疑了下,说:“收拾了下东西,还是乱糟糟的。”
田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宋孝懿收东西的时候有没有留意那份存折。宋孝懿看到她的反应,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田媖摇摇头,宋孝懿说:“都怪我,你身体不好,还让你跑一趟。你相信我,这个周末我就和你回须埠。”
一顿饭田媖吃得心事重重,宋孝懿也吃得心不在焉,田媖没有过问。洗完碗,宋孝懿坐到田媖旁边,一边给她削水果,一边说:“媖子,这小县城比不得须埠大城市,你可能屋子里在不惯,要不,我去什么地方陪你走走?”
田媖说:“不,不用了,我就是觉得可能你太忙了,过来看看,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呆在家里吧,医生和我爸妈还是让我多休息,不要太过跑动。”
宋孝懿握住田媖的手,说:“媖子,我妈这段时间都住在北边永治县的亲戚家,不回来,那边有点事,我主要也是在那边忙——快完了。”
田媖问道:“什么事?”
宋孝懿说:“一家的老人去世了,这些天办白事,我妈和人家感情又好,多操劳了些。”
田媖听着鼓气腮帮。倒不是说人家家出了这样的事不要紧,而是相比自己这个和宋家没有血缘的媳妇,婆婆更在乎这边的人情。宋孝懿看出田媖的心思,说:“媖子,你别误会。我也跟我妈说了,我得早点回去,可是——”
“算了吧。”田媖说。而后问道:“你这几天还要过去吗?”
宋孝懿低头露出为难的样子,田媖说:“你要忙就去忙吧,我一个人在着就好,也不去别的地方,这里去年结婚时我来过了,不陌生。”
宋孝懿愣了下,想着自己对田媖撒了谎,心里有些惭愧,说:“媖子,你能理解太好了,只是我那儿确实走不开,要不我让杨婶过来陪你?”
田媖摇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在着,你该干什么干什么。”
宋孝懿不再说什么。没过多久,他便离开了,刚坐上城乡巴士,他的心就砰砰直跳,自己这么多天不回来是有原因的,而且是不能告诉田媖的秘密,田媖这么过来,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不过他又一想,既然田媖来前打了招呼,就不可能是突袭,何况按照母亲的计划,他们已经让邻居看着家门,只要田媖出了院子,就马上通知他们田媖的去向。
田媖这一趟过来本就不是搞什么突袭,而是为了找到宋孝懿和姚露璐曾经交往过的证据。所以这些天她就没有出门,宋孝懿每天早出晚归,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田媖丝毫不过问,在邻居眼中,她就是每天吃中午饭和晚饭时会出门,吃完以后又进家不出来。这伙习惯了攒三聚五打麻将的人还议论着田媖一个人能在屋子里干什么,一个大妈倒感觉非常正常,指着自己低头玩手机的外孙,说年轻人不会与人交流,大家这么一想也都无奈地摇摇头,立马见怪不怪了。
田媖每天干的就像前几天在自己家时一样翻箱倒柜的事情。她又希望自己找不到那本存折,又一边不停地自言自语“哪儿呢”、“会去哪儿了”、“是不是丢了”……一连两天,田媖都徒劳无功,每天宋孝懿回来前她还要恢复原状,除了放衣服和杂物的柜子,那些沉重的大箱子,罐子,甚至连擀面的案板她都要敲敲,想着里面万一有夹层。
到了星期五,宋孝懿又是一大早出门,而田媖的搜查点只剩下一间房。那里堆着以前宋孝懿用过的书,还有旧衣物,上上下下还放了好几个箱子,扑鼻而来的灰尘让田媖接连打喷嚏,几个箱子里丝毫没有发现什么有关的东西。最后在顶上的一个角落,田媖发现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锁是老式锁,但没有钥匙的话要打开也不是容易的事。田媖不是开锁公司的,她到厨房拿了一把大刀,对着锁不停地砍砸,锁被弄坏后箱子得以打开,里面放这些陈旧的教科书,田媖纳闷着,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保密价值,为什么要专门锁起来,她拿起书本翻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做了不少学习笔记,每一本都是如此,在书的最下面,压了个塑料袋,田媖看到里面有些照片模样的东西,也不管塑料袋是怎么封上的,直接拆开。当拿出里面的照片时,她惊呆了,照片里要么是一个模样约莫和她差不多年纪女孩的,要么就是宋孝懿和那个女孩的照片。那个女孩细眼一看,就是那天自己看到的姚露璐。那天的姚露璐比不得照片上青春靓丽,但整个人的五官和轮廓没有什么改变。
慌张顿涌,田媖脑子里一片空白,宋孝懿真的对自己隐藏了一个多年的秘密,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段未能了却的孽障。她呆呆地坐在原地,半晌没有知觉。宋孝懿知道她和安涌灏好过时大度一笑,同样的,她要是知道宋孝懿以前有过女朋友,那也是过去的事,然而这个女朋友为他付出一切后,他却冷血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旁边还有他妈妈的撺掇。
晃过神来,田媖才开始慢慢收拾屋子。她把照片装进自己包里。仝一全对他说过的话,姚露璐给宋孝懿钱时都是给现金,没有什么可以查询的证据,和那笔钱有关的东西这儿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田媖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呆地坐到晚上。宋孝懿回来后发现屋里黑乎乎的,开灯后还被一动不动的田媖吓了一跳。
“媖子,你怎么不开灯?”
田媖闭上眼睛,沉默着坐在原地。宋孝懿问道:“你吃饭没有?”
田媖不作答。宋孝懿摸摸她的额头,又问:“是不是病了?”
田媖摇摇头,宋孝懿见她水米未进的样子,先给她倒了杯水,随后准备出门,田媖问道:“你去哪儿?”
宋孝懿说:“我给你买点东西吃,你等着。”
田媖终于站起来,走到宋孝懿面前,说:“孝懿,明天我们就回去吧,回须埠。”
宋孝懿有些不知所措,田媖今天是怎么了。他让田媖坐在客厅里等她,自己走到门外,邻居告诉他田媖今天中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出来吃。宋孝懿也顾不得让邻居监视田媖,赶快回到屋里,说:“媖子,我——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我那边忙了半天,也没顾得上吃饭。”
听宋孝懿也没吃晚饭,田媖点了点头。两人到了一家拉面馆,各点了一份削面。煮面的间隙,田媖说:“孝懿,明天我们就回去,好吗?”
宋孝懿点点头,说:“等下我就订车票,明天我们出发。”
田媖低下头。听邻居说她今天一天没有出来吃饭,宋孝懿说:“媖子,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也没有顾上你——”停顿片刻,宋孝懿继续说:“这几天,我又是为了我妈妈——对不起。”
宋孝懿不知,此刻在田媖的脑子里,已经不是宋母对不起自己的问题,而是姚露璐的事情,想着宋孝懿在自己被婆婆下药时的无辜,看着他这个时候又是担心又是焦虑,纵然那件事情深深伤害过一个爱过他的女人,可田媖怎么都开不了口。
看她郁郁寡欢,宋孝懿问道:“媖子,你今天哪儿不舒服吗,要不明天去看看,休息下再回去,我也不去外面了。”
田媖说:“没事的,我来这里,本身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在家里,我——我爸爸妈妈一天对我唠叨,说你不好,我——我有点烦,所以过来找你。”
宋孝懿说:“你爸妈说得对,我——我确实很混蛋!”
宋孝懿说着咬咬牙,田媖以为他只是自责,说:“孝懿,你别说了,都过去了,我知道,你——你是爱我的!”
宋孝懿愣了一下,心里的秘密更开不了口了,踌躇一阵,说:“媖子,你过来找我,爸妈一定骂你了吧?”
田媖摇摇头,说:“其实,是我爸爸把我送到山西的。”
宋孝懿握住田媖的手,说:“媖子,回去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我——我妈妈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以后她不会再打扰我们,你就放心吧。”
田媖什么反应也没有,宋孝懿将她报到自己身边,说:“到时候,我——我们会有孩子的,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亲自照顾你,让你爸妈看着我呵护你,你还是我的贵妃,孩子出生后,你永远是我的公主。”
田媖流下眼泪。宋孝懿给她擦了擦,说:“不说了,你回去还得好好休息。”
田媖的眼泪一半是为自己,而另一半是为了宋孝懿,面对姚露璐受过的委屈和牢狱之祸,她知道,这就是一场没有结束的恩怨,然而她不敢想象,一旦事情真的爆发,对宋孝懿意味着什么,对姚露璐意味着什么,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