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苹果,郎曈曈坐到田媖旁边。说起田媖的父母,田媖还是满腹抱怨的样子。
郎曈曈说:“媖媖姐,你爸妈也是为你着想,他们本身没有什么恶意,你想想,要是让你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接受打击,你,他们,心里能好受吗?”
田媖说:“可是曈曈,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一连串的,三天给我说一样,两天又说另一种,不是得给我长期烦恼!”
郎曈曈说:“田叔叔和田阿姨这么做,确实欠妥,只是你别生他们的气了,他们也是为了不想太刺激你。”
田媖握住郎曈曈的手,说:“曈曈,我生气,倒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他们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把责任全部推给你和涌灏,这对你们不公平。”
“我都不计较了,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郎曈曈笑了笑,“你知道吗,以前上高中时,我外婆怕我被坏人欺负,被泼皮男生死缠烂打,她每天都要严格接送我上下学,不让我在学校上晚自习,同学们也难免议论纷纷,学校和老师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反而很支持我外婆这个看似荒唐而幼稚的做法。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后来的我跟你说过了,她藏了我的须埠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是在她去世前才知道的。虽然最后是她终结了我的大学梦,可我还是觉得她有她的苦衷。她认真的看护我长大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田媖听安涌灏说过些郎曈曈的过去,但是对于她的身世,安涌灏和郎曈曈都没有谈起过,而郎曈曈上口就说到自己的外婆,显然是想告诉田媖自己的过去。田媖果然自然而然说道:“曈曈,你和涌灏在我面前,一直只提到过你的外婆,涌灏告诉我你的父母是因为事故去世的,你——你能不能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郎曈曈开始宁帖平淡地从母亲蒋春霖和王家大伯王春辉的相识说起,一直说到母亲被正法后,外婆带她去了杭州,在那里,通过一家人的收养而落户,并改姓郎的经历。说完这些,郎曈曈便从须埠大学的经历开始讲起,包括怎么和张教授认识,怎么和安涌灏认识……从郎曈曈的一眼一色中,田媖没有看到多少悢悢惆怅的东西,相反,对于所有帮助过她的人,郎曈曈感到些世态无奈的同时却更多对别人表现出感激,而田媖也此时才知道,郎曈曈留在须埠大学,是为了兑现张国贤,以及那个未有谋面的,暗中帮助他的人的承诺。
田媖感动得流出佩服的眼泪,郎曈曈早已看淡了这些伤怀,却又不断被注入温馨的过往。从她口中,田媖了解了安涌灏的傅伯伯和傅伯母,甚至重新了解了傅平炎这个人,对于郎曈曈和安涌灏的认识,与其说是缘分,倒不如说郎曈曈就是天使。
田媖紧握着郎曈曈的手,说:“曈曈,你经历了那么多,想不到你却那么乐观。都说老天爷公平,夺走了你一样,会给你另一样;而从前给你的太多,以后就会慢慢地夺走。”
郎曈曈说:“所以拥有才显得珍贵,只有在拥有的时候珍惜,到了离去的时候,才不会充满愧悔。”
田媖脸色一下子暗淡起来,“我才结婚,才怀了孩子,就遭受了这么一次不公平,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郎曈曈说:“媖媖姐,事情都会过去的——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过得并不完全平静,上次我丢了留学生公寓的工作,是有其他原因的。”
“什么原因?”
“涌灏的一个师弟兼室友。”
田媖睁大眼睛。郎曈曈说:“刚才对你说,我妈妈是因为杀了两个人,所以才被除以极刑,其中的一个,偏偏就是涌灏那个室友的母亲。”
田媖问道:“他也知道了?”
“嗯。”郎曈曈说:“因为我妈妈,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而他的奶奶,因为丧子之痛,加之我母亲对他们的报复伤害,从小对他说了不少我母亲的坏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偏偏在须埠大学相遇了。他,还有他爸爸。我和我妈妈长得很像,所以他爸几乎马上认出了我,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他知道的,他以前对我很友好,如今他见了我就像见到仇人,那天你——那天来医院,其实涌灏就是因为他受的伤。”
“涌灏?”
“嗯。”郎曈曈把大年二九****立怎么招惹自己,安涌灏怎么受伤的经历讲了一遍。说到动机,自然是因为自己是蒋春霖的女儿。田媖像所有人一样,为此都会义愤填膺,说:“可是整个事情,都是他们家人的不对造成的,要不是他爸这么抛弃你妈妈,你妈妈能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吗?”
郎曈曈说:“所有人,包括涌灏,都是这么说的,可不管谁对谁错,谁又得到了好下场。我在失去父母的关怀下长大,他在仇恨中长大,本来是上一代人的恩怨,如今又延续到这一代。”郎曈曈说着低头苦笑着:“也不存在哪一代,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大伯根本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我不可能是他们王家的人,而是那个叫‘冉亮’的人的孩子。只是他是谁,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田媖擦擦眼泪,说:“曈曈,我要像你这样,肯定会崩溃的。你恨他们王家的人吗?”
郎曈曈说:“一时半会儿,或许不能完全原谅,可我外婆从小就告诉我要放下仇恨,我妈妈确实委屈,但她让一个无辜的母亲永别了自己的孩子,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失去母亲,却是不争的事实。”
田媖说:“她母亲确实无辜,可是他呢,难道他就要这么被真相蒙蔽一辈子,将所有的怨恨撒到你身上?”
郎曈曈说:“他总有知道真相的一天,可我要是强迫他,他的家人会受伤,一家人从此在当地抬不起头,对于以后的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我也想过让他知道我妈妈为什么会如此疯狂,不再无端受到人家的责骂,可是面对另一个和我一样从小失去母亲的孩子,我觉得,起码多一些理解是必要的,哪怕我多受点委屈,即便我不太愿意完全原谅他们家的人。”
田媖过来抱住郎曈曈,郎曈曈说:“媖媖姐,不知情的人其实也是受害者,他们只是为了维护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要是将他们一棍子打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严重伤了他们的尊严和面子。”
田媖说:“曈曈,宽心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你不是和涌灏参加了晨诵学堂,只要在须埠大学,他不还得不断地骚扰你。”
郎曈曈说:“总有解决的办法,人总是活的。”
田媖感慨道:“你真是个乐观的人,难怪涌灏能改变这么多。”
郎曈曈笑了笑:“男生嘛,比自己大都得当小弟弟看待,总要多一些理解,你以前不也包容了他很多次,只是他不知道珍惜。”
田媖扑哧笑出来,郎曈曈也笑了,说:“媖媖姐,我希望你能赶快好起来,回归到幸福的生活中。”
田媖低下头,说:“要回到以前,恐怕不可能了,我——”
郎曈曈说:“要回到以前,是肯定做不到的,只能往前面看。我之所以不愿意在他面前说出事实,甚至让涌灏不要去说,也是多少看到他的爸爸对我妈妈产生的不少悔意。在他认出我之后,他就总是找机会给我送东西,我开始还没有太在意,直到后来真相大白。至于****立,我对他还是很有信心,在他不知道我是那个杀他母亲的人的女儿前,他不也对我非常友好。”
郎曈曈这么一说,田媖不由得想到了宋孝懿,宋母对自己是另有企图,可宋孝懿终归对自己是真心的。见此,郎曈曈说:“媖媖姐,我知道,你婆婆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可是你的丈夫这些天也不快乐,被叔叔阿姨指责,想来看看你,又怕刺激你,他又何尝不难过。”
事实果然如田父所料,郎曈曈单独和田媖在一起时,田媖就表现得比较冷静。此刻,她正默默回想着宋孝懿给她说的那些甜蜜,两个人在新西兰时的一幕幕,甚至宋母弄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时,宋孝懿总是说那些东西不科学……她想起自己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和宋孝懿刚结婚也不久,失去孩子,宋孝懿也肯定非常难过……一忍不住,她又留下泪水。
郎曈曈走上前,又是给她纸巾,又是拥抱着她,说:“媖媖姐,你现在应该好好养伤,不要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这样对你不好,你爸爸妈妈,你的丈夫会非常担心的。”
田媖点了点头,说:“曈曈,我知道,你不想看着我难过,我不会一直这样无精打采。你说得对,我的路还长,要是因为一次不悦惩罚自己一辈子,那才是真正的傻瓜。”
见田媖渐渐想通了,郎曈曈也露出笑脸,说:“媖媖姐,不要生你爸爸妈妈的气了,好吗?”说着紧握住田媖的手,田媖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