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暑假刚刚开始。
初伏未到,炎热的北方城市须埠早已经受一轮轮烘焙。而越是炎热的天气越催使生活在钢筋混凝土砖丛中的人们不愿离开空调的关怀,接连不断的热气又从室内排到本就溽热的街上,让行走在道路上的人们不得不承受源源不断的热浪。
这般炎热的天气下,街边的冷饮快茶店无疑是最吸引年轻人的去处,这种地方一没有高端酒店或是会所一般的会员制消费及最低掏钱额度,二来都是谈一些轻松愉快的校园听闻和生活感受。以心交心相谈之下,不需相互都戴了无形的面具后再绕山绕水地庸扯一番利益为本、礼尚往来的话题。
文圣街位于须埠市东部的朝海区,是一条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小街。虽说诞生年代远远超过这方圆几公里内最年长生者的庚寿,但若要寻出一堆代表历史遗迹的物件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地面上被无数的脚印踩踏得滑亮波粼的石铺街道,就只有一座建于元代大德年间的孔庙能够入围。若想再寻一个文化印记,只恐怕会被告知它早已伴随当地老人的逝去消失在历史的记忆中。
小街两旁都是不过十几二十年光景的小楼和连租铺面,只因不是位于城市的交通要道,大都只有两三层楼高,与半公里外主干道旁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由于位于本市青年学生常来聚会的热门地带,这里也没有什么本地居民作常住人口,所有能进人堆物的空间都腾做商业用途,供租房者做一些年轻人容易来买单的小本生意。
安涌灏走在这熟悉的小道上,一边用街边买来的纸扇不停地扇着湿热的脸庞,一边喝着水滴不断的小瓶雪碧,尽管去处是有空调和冰咖啡的场所,但离这里实在是有些距离,不得不让他先自己应付一下酷暑。
约了安涌灏的是他哥傅平炎,那人说是他“哥”,其实没有什么亲戚关系。这么说来叫去还是源自知青返城以前傅平炎的父亲到云南插队时候的事,那个年代条件艰苦,西部省份尤其贫困,同时上山下乡的人一起做工休息相互有个照应,由于时常受到安涌灏爷爷奶奶的照顾,他和两个老人的关系非常好,和当时只是个十几岁少年的安涌灏的父亲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由于父辈友谊的赓续,后来尽管傅平炎的父亲回了须埠,但偶然来往走动还是会带上两家的孩子,于是安涌灏和傅平炎也就“涌灏”、“炎哥”这么叫着。
安涌灏从小生长在云南临水,直到高中才去省城昆明读书。内地学子从小接触的教科书都是宣传首都和东部地区的繁荣和发展,要么就是南海的美丽富饶,对自己家乡的了解除了缺乏就是愚昧贫穷加落后。对于自己的家乡,安涌灏的人文知识估计还不如街边世代摆弄臭豆腐米线和紫砂壶的小商小贩。不过经济强势文化的输入也因此造就了小地方学生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愿望。为此,高中阶段的安涌灏本着考北京高校的梦想拼搏,可最终似乎命运还是让他起码在本科不能实现这个愿望,估分的时候就感到有风险,到分数下来该报志愿了,连问同一届的几个班主任后,得到的答复都是谨慎而行,于人的本性而言,即是凡夫俗子都有一种高不及低不就的心态,云南省级重点的质量或许不亚于北上广的二三流学校,但是西部贫瘠落后,东部沿海开放的思想早就被中学老师一遍又一遍地灌输进脑海,好比进口洋垃圾比生产土豆米粉的高人几等,有资格在大众面前耀武扬威一般,说什么也要有个抬得起脸的名头……因此看来,出省是有出息的第一步。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真为此就随便报一所大学也着实不应该,况且安涌灏的分数也没有低到那么需要将就的程度。既然满足不了去北京的愿望,在周围安营也可以,毕竟也不是每一个北京人天天都要赴约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然后逛故宫爬长城。另外,须埠和北京通有高速公路,驱车只需4小时,想去北京也方便。
最终,安涌灏在多方建议下选择了须埠大学,也算本地的省级重点,还是沿海旅游城市,历史也悠久。2007年刚来到须埠时,安涌灏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到北京旅行,首府那些景点特色和线路他早就烂熟于心,当然,首都的高校也是他必然驻足的去处,只是去一次北京回来都要叹息,但是经过两三年的学习生活,逛了长街小巷,品味了当地海鲜美食之后,也慢慢觉得选择须埠未必是将就。
傅平炎比安涌灏大十几岁,从小生长在须埠,眼下做着海产养殖销售生意,除了把产品出口到国外,和一些当地以及北京的餐馆都有业务往来,也小有名气。安涌灏在课余也会常来参与到傅平炎的生意中,说到底他还是有一种不服一考定终生的心理在作祟,觉得只要自己学着做生意,掌握实干技巧也能顶天立地,甚至将来在那些中小学时代常被老师表扬的尖子面前也能摆足底气炫耀。
文圣街离须埠大学不远,本是个见面的好地方,但是傅平炎偏偏要让安涌灏去市中心的商业购物街见面,那里人来人往,除了吸引女人去逛街购物,安涌灏也想不通两个男人为什么要去那里,不过是递交一些钱而已,这里几步就到了。
出了街口,安涌灏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想在见傅平炎之前算一算自己的账。这次说是拿钱,其实是傅平炎给他的税后利润。他本来是学对外贸易的,对经济管理方面也有涉足,所以一些理论知识马上就能应用到实际当中,加之他爸爸和傅平炎的爸爸熟悉,傅平炎也时常照顾他,两年下来还真赚了些钱,自己谦虚点拿小的也有个二三十万的进账。本来这笔钱去年傅平炎就应该拿给他,但是安涌灏以前的一些狂妄和骄傲让傅平炎感到些不安,而安涌灏的爸爸来须埠看望傅家时也感到儿子的一些不安分,正巧傅平炎有拓展的计划,安涌灏的爸爸也觉得安涌灏归根到底是个学生,没有必要拿那么多钱在身上,最后他还是同意了爸爸和傅平炎的意见,把钱留到后面的投资中。而后他爸爸又让他多把经历放到学业上,说学生还是该以学业为重,同时也叮嘱傅平炎让安涌灏在学校里静下心,傅平炎也非常支持,于是就不让他参与往后的生意活动了,只是安涌灏需要聊的时候可以来问问。今天早上傅平炎突然打来电话说要把钱还给他,除了先前赚的,傅平炎说还要额外给他的一些,安涌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傅平炎这个时候会提钱的事,这么提他当然高兴,不过估计不是爸爸或傅伯伯出的主意。但这样也好,因为对于安涌灏来说,今天还是个特殊的日子——女朋友田媖的生日,突来的财富让以前就喜欢在田媖面前炫耀的他可以真的做一次实力派。这会儿在出租车上,安涌灏除了考虑晚上给田媖准备什么,去什么地方吃饭,就是对两个人的未来想入非非的……正巧田媖的电话就打来了。
“涌灏,你现在在哪里?”
听着田媖柔美的声音,安涌灏有些得意:“亲爱的媖媖,我在出租车上,正前往中心商业购物区,我——一个朋友找我有些事。”
“哪个朋友?”
“晚上你就知道了。”
田媖也算知道傅平炎,安涌灏要是这会儿说出他,田媖八成就会问来问去,最后猜出自己这一去的目的。安涌灏和田媖开玩笑道:“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可别忘了!”
安涌灏的口气有些自傲,早前就习惯的田媖也让着他些:“得了吧,我自己的生日我还能忘了,听你的口气,是不是又想干什么坏事?”
“怎么会是坏事呢!”安涌灏越发得意:“不过——今天我还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田媖问道:“你准备给我什么惊喜?”
安涌灏说:“既然是惊喜,那现在肯定不能告诉你喽,晚上想去哪里庆祝,你可以现在告诉我。”
“又是逛街吃饭!”田媖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这些俗套的东西。”
安涌灏说:“俗不俗套只看消费什么,要是单纯为了花钱,那不成了浪费,我还不了解你,你一向期慕典雅古朴的环境,难道就不想去体验一番?”
田媖皱眉问道:“你一个学生,玩的不会是会所会员制吧?”
安涌灏说:“那是贪官污吏的专属经济区,我虽然有些唯利是图,可我绝对坚持憎恶钱权交易的勾当。怎么样,很符合你们学历史的价值观吧,经商者确实比不上鹑衣粗茶的穷儒,可起码比公私不分的馋官饿吏有自知之明。”
自从和安涌灏交往以来,田媖就没有和他争辩过,外人看来的表象只是一个男生以自己的实力征服女生,而女生则表现的服服帖帖,可在田媖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主要的动因还是对安涌灏的谦让,这两人打情骂俏玩的是姐弟恋,田媖除了当他是男朋友,更觉得他是自己还在成长的小兄弟。
“行吧,你有爱憎分明,那我就等着你的惊喜。”田媖说,顺带还迎合着安涌灏的意思:“到时候我要看上什么除了吃饭以外的别的东西,你可不要吝啬喔!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人觉得我们两个铺张的。”
“瞧你说的。”一心想着拿钱来消费的安涌灏此刻更加得意自信,“今天这个女神降世纪念日,我还真想铺张一次,你那天不是说美剧里女主角的太阳眼镜很漂亮吗,等会儿我就给你买。”
“谁让你弄那个!”田媖说,“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安涌灏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你不高兴?”
田媖还是甩出长女的口气:“你哪儿来那么多钱,那得上万的!”
安涌灏说:“上万就上万,我赚钱,你花钱,难道不乐意。”
田媖知道安涌灏的傲劲又上来了:“我不要那么贵重的东西——你哪儿来的钱?”
安涌灏一时想不明白为何田媖会如此唠叨。撅撅嘴,说:“等会儿你不就知道了。放心,绝对出乎你预料。现在要不这样,你先到商业购物区这一片,我那里也没有多余的事情,完了我就出来见你。”
听安涌灏说得信心满满,也没有一味逃避的意思,本着谦让的态度,田媖也不再多问。安涌灏还没罢休,说:“不买眼镜也可以,只是今天是你生日,我总不能空手吧,晚上在你同学面前你也得有点面子。”
听安涌灏又露出孩子气,田媖也不和他计较了。安涌灏说:“要不你看看衣服,要是喜欢上,等会儿让你穿着出来。”
“呵呵……”田媖哄着安涌灏笑了笑,“人家又不是花瓶,怎么会像那些空虚的女人一样就知道玩弄不停翻新样式的贴身物品。”
安涌灏说:“贴身物品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男人不也要靠衣装。”
“好吧好吧,那我今天就真的‘奢侈’一下啦!”
“那是自然,你奢侈得有底气,就证明我没有徒劳。”安涌灏的回答带有些征服女人的神采,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