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先生允了。”李锦寒知道上次自己冲动打人之事全赖蔡老先生摆平,因此对眼前的这个老者更加尊敬。
“想去便去吧……这琴师一职对学问倒也是个帮助……只是可惜不能再随时和你这孩子探讨学问了……”蔡老先生深深地看了李锦寒一眼。过些时日等一个贵人前来,他对李锦寒还有一份安排,不过这个时候倒不打算和李锦寒先说。
“以后先生有什么事只需叫建志去琴赋楼带个话给我,我一有时间便来锦绣轩内陪您老。”
“如此也好……”蔡老先生又仔细看了李锦寒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庄夫人那里已经见过面了,也类似于李锦寒前世经历过的所谓的面试吧。李锦寒虽然被庄夫人录入了琴赋楼,但是这次招入也显得甚为勉强。
庄夫人一看李锦寒竟是这么一副年轻的模样顿时便没有多大的热情。她掌管如此诺大的一个产业多年,阅人实在多矣,岂能相信李锦寒这毛头小子有多大的本事。
就算本事不小,可又能大到哪里去?岭永县内还没有听说有这么年轻能作曲的。既然确定了李锦寒不会作曲,那就算是李锦寒弹琴的功底不错,也不值得她堂堂的东家夫人如何看重了。
“晴姐儿,你带他去里面庭院练琴处看看,卢领班那里我已经知会一声了。”庄夫人尽管有些轻视李锦寒,自小良好的家教也使她不会将这股不喜放在脸上。无论是语调还是话语,问话中她都显得端庄无比。
“如此,夫人,我便先告退了。”李锦寒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声,便随着晴姐儿往内院去了。
一路上晴姐儿对李锦寒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向来看郑建志那胖子不顺眼,因此连带着对胖子介绍进来的李锦寒也带着了些成见。
“等会儿卢领班会将几首琴谱给你,你对着琴谱可要练好了,不要有丝毫懈怠,明日钱主簿要在这里宴请宾客,万万不能出了漏子……”她轻视地看了李锦寒一眼,接着道:“若有差错,到时候被夫人开除了出去,可莫怪我没提醒你。”
“多谢晴姐儿提醒。”李锦寒淡淡地道。
晴姐儿却对这句多谢颇为受用,连带着话语里又向李锦寒透露出另外一个消息,却是如今琴赋楼中形势有些不妙,因着东城的品琴阁来了个贵公子,作了许多妙曲子,顿时将琴赋楼给比了下去,这直接导致琴赋楼的生意大幅下降,更有甚者,一些铁杆常客也开始跑去品琴阁里凑热闹去了。
“夫人……夫人为这事可操着心呢……”晴姐儿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说什么。她和庄夫人的关系显然不错,话语里透着一丝抹不开的忧愁。
内院中有个专门的庭院供乐工平日练琴用,李锦寒来到之后,发现这处庭院面积不小,难得是环境也算雅致,倒是一处练琴的好地方。
卢领班比李锦寒想象中的还要老些,看起来大概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瘦小,面貌却很清奇,唇旁颌下的整齐胡须处隐隐透着一股书卷的气息。他人倒是热情,听着晴姐儿介绍李锦寒这个新来的小子,马上在石桌上给李锦寒倒上了一杯茶。
“谢过领班了。”李锦寒接过茶,谢过了一声。心中对卢领班不免升起一股好感,他初来咋到这个新环境,庄夫人和晴姐儿对他都有些冷淡,倒是眼前的老者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热枕。
“卢领班可要带他谈好琴来,明天的事情万万不能出了差错,若是练得不够熟练,明天便先不用让他上场了……”晴姐儿交代了卢领班一声,便要离去,心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又回转身来,忽然问道:“卢领班,你这新曲子可作出来了?夫人可等着忧心呢!”
卢领班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尴尬起来,道:“没……还没呢……”他的脸庞肌肉不经意抽动了几下,显然心中滋味并不好受。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道:“让夫人失望了……”
“卢领班也是尽力了,这事情也怪不得你……”晴姐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又喃喃地道:“卢领班毕竟也上了年纪了……”
卢领班脸色一阵发白,有些慌乱地道:“我晚些便出去踩叶寻曲,明天之前必能作出一首妙曲出来……”
“还望卢领班操劳些了……我先去夫人那里伺候了。”晴姐儿淡淡的回了句,转身离去。她心中显然是不相信卢领班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作出一首新曲子的。
“唉……”晴姐儿一走,卢领班眉目间的忧愁却成倍增加了,沉默了许久,终于是重重叹出一口气来。
李锦寒不由安慰道:“领班还望不要忧心了。”
“怎能不忧心啊?”卢领班在院落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接着道:“锦寒,你是不知道,这次我若是作不出新曲子来,按照规矩这月的月钱便要克扣,我家中还有老婆孩子要吃饭用度,这可如何是好……更何况夫人对我信任有加,一直将领班之职授予我,眼看着东城品琴阁那里连出妙曲,我这里却拿不出一首像样的曲子,这叫我情何以堪啊……许是真像晴姐儿说的那样,我年纪大了吧,再作不出好曲子了……”他忽然哑然失笑,对着李锦寒道:“倒是让你见笑了。”
“年纪大了灵感可不会消失,晴姐儿刚才不过随口说的,卢领班可不要当真。”
“唉……锦寒哥儿,你这新来的后生心地不错,还知道安慰我这一把老骨头,只是我迟迟拿不出曲子来,这领班的位置怕也是不得不让贤了……日后只怕照应不上你什么了……”卢领班耸拉着脑袋坐在石凳上,又叹息了一声。
卢领班仍然想去龙隐山寻找灵感去,在临走前从屋里拿了几张琴谱和一套琴具出来给李锦寒练习琴曲。李锦寒对琴曲的造诣精深,快速翻阅了这些琴谱,发现这世的琴谱仍旧是用陈旧的工尺谱所做,曲调中也无甚出奇之处,大多是一些陈词滥调。
这些琴谱一部分是当世名人所作,乃是家喻户晓的名曲;一部分则是琴赋楼自创。这些自创的琴谱落款处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卢领班,一个则叫做赵华云,想必是琴赋楼乐工队伍中的另一人了。
“晴姐儿说你乃是考过科举的,那抚琴自然是有功底的,你对着这些曲子认真练好了,一首一首的记,我明天尽量带你出场。”卢领班交代完李锦寒一声,带上自身的行当,便要往龙隐山去。这个时候忽然听得院门外远远便传来一阵得意的大笑声。
那笑声由远及近,笑得十分欢畅,当下卢领班的脸色便有些古怪。待来人推开门来,只见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背上还背着一套琴具。那男子相貌倒也端正,只是眉目间却给人一种不稳重的狡黠味道。
“赵哥儿,你来了。”卢领班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赵华云,勉强笑了笑道。
“是啊,踩叶归来了呢!”赵华云忽然看到一边的李锦寒,不由问道:“他是?”
“是新来的乐工,叫做锦寒。”卢领班对李锦寒道:“锦寒哥儿,叫赵哥。”
“赵哥。”李锦寒对着赵华云叫了一声。
赵华云对李锦寒这新来的同事也没多大兴趣,随意点了点头,便又对卢领班故意的问道:“卢领班,看您老一身悠闲的陪着新来的小辈品茶,想必一定作出曲子了吧?”
卢领班神色尴尬,道:“还没作出呢……”他看赵华云一脸得意,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你……你作出新曲子了?”
赵华云笑意更盛,一脸得意的道:“是啊!怎能没曲子呢,今早我一到龙隐山,看着那些被风吹动的花花草草,漫天的灵感都向我疯狂的涌来……唉!我是想拦也拦不住啊!”他望见卢领班一脸的黯然,心中顿时乐开了花,接着道:“等会儿我便将曲谱交给夫人,夫人看后想必自也放心了,有这首曲谱压阵,明日钱主簿宴宾之事无忧矣!”
卢领班心中羡慕,勉强笑了笑道:“恭喜了……”
赵华云也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喝,又道:“嘿,卢领班的茶可比曲儿来得容易。”
卢领班顿时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做事情就怕有比较,若是大家一起拿不出曲子来倒也罢了,偏偏赵华云能在关键时候作出曲子来,而他卢领班不行,那在任何人看来,都只是他卢领班无能了。所以说,这突然冒出来的新曲子对卢领班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冲击。
赵华云从身后的琴具间翻出一章折叠的纸出来,展开来,微笑道:“卢领班要不要看下我作出的新曲子《夜雀啼》呢,我可是都记录了下来,明日便可以在前堂演奏呢。”
卢领班神色不自然地接过赵华云递来的那张琴谱,展开来仔细看了一会儿,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