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云笑道:“哈!今日灵感实在是用之不尽,我还未来得及记录下来,更多的灵感又汹涌而至,真是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拉也拉不住!”
“赵哥儿才思敏捷,这曲子确实是不错。”卢领班看了许久,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心中虽然有些嫉妒,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赵华云这首曲谱做得还是很好的。
赵华云得意笑道:“灵感此物玄之又玄,这次蜂拥而至,实在不是我能阻拦的。”他望了李锦寒一眼,道:“锦寒哥儿,可会识工尺谱?”
李锦寒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懂得的。”
赵华云道:“你拿去看看。”他有心在新人面前卖弄一番,这个时候倒是颇为热情。
李锦寒很是好奇,当下也不说话,从卢领班手里接过那琴谱。工尺谱并不难认,他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将赵华云这首琴曲看了个大概。
看完之后,李锦寒心中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这赵华云说的神乎其神的曲子在他看来实在也太过稀松平常了,虽然看起来还算婉转,但是总体效果并不好,尤其是散音和泛音处理的比较乱,虽然水平在这个时代中算是过得去,但在他李锦寒的眼里实在是万万不能算是一篇佳作。
李锦寒刚才看了卢领班给他的那些曲谱便觉得不尽人意,这个时候看到赵华云所谓的妙曲更是失望。不过这倒是有着历史原因的。
古代中国长期处于农耕社会,这种社会背景导致民众的生活节奏缓慢,又加上有“文字高于曲调”的误导,使得这个时代的人很难做出真正美妙的曲调来。
赵华云哈哈一笑。他看到李锦寒脸色古怪,久久不说话,还以为李锦寒是被他的妙曲所震惊了。他心中得意,问道:“锦寒哥儿,我这琴谱怎样?”
李锦寒不好打击他,客套了句:“妙极,妙极。”
赵华云哈哈一笑,摆开琴具来,在院落里又亲自弹奏了这曲。卢领班固然是神色不自然,心中对赵华云不得不服气。却为难了李锦寒,听得他是意兴阑珊。
这首新曲赵华云反复弹了三遍,总算是结束了下来,李锦寒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如释重负。但是赵华云显然意犹未尽,竟然想梅开二度,和卢领班说明了去意,便又往龙隐山去了。
“这曲子固然是没有品琴阁的新曲好,但也算是一首妙曲了,无论如何,他比我这作不出曲子的废人来实在好上太多……若是……若是能让我再作出一首曲子来,便是死也甘了……”赵华云走后,卢领班忍不住向李锦寒吐露了心声。
“领班,您老可不要说胡话。”李锦寒见卢领班这副可怜模样,缓缓道:“卢领班,我这里倒是有一首琴曲,我写出来送给你好了,也好助你度过明日难关。”
李锦寒胸中所记后世名曲何止千万,当下便决定将其中一首中下水平的琴曲送给卢领班。
“你小小年纪也会作琴曲?”卢领班忽然哑然失笑,脸上全是不信服的神色,“夫人可也是深谙音律之人,明日来的官老爷也都是自小熟知曲谱的,锦寒哥儿你随便改编一下别人的曲谱可糊弄不了他们的。”卢领班哪里会相信李锦寒这小小年纪能作出妙曲来,以为不过是比照着别人的曲子胡乱更改了一下。
“我写给你看看吧。”面对卢领班的不信任,李锦寒也不生气,只是拿起桌上的毛笔,浸了墨汁,在一张白纸上凭着记忆默写起来。
他写的这首曲子叫做《鹤鸣九皋》,乃是由后世京兆派名家沈太韶所作,曲调十分优美,比之《阳光三叠》《平沙落雁》等神作自然不及,不过在这个时代也足以让人耳目一新。
卢领班本来打算叫李锦寒不要浪费时间的,但是他人好,不好意思忤了李锦寒的兴致,只好耐着性子让李锦寒写完。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锦寒哥儿你的好意。”卢领班苦笑着接过李锦寒递来的琴谱,心中打算等下违心地赞扬这首曲谱两点,也好让李锦寒不至于太过灰心。
“噢?”然而当卢领班开始看琴谱的一霎那,他的眼睛便再没有从那堆还未干涸的笔墨间移开过半分。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凝重,仿佛瞬间被人施了法术一般。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在他的心中流转,像洪水一般冲刷着他的内心。
“妙!妙啊!”卢领班像个孩子一般手舞足蹈起来,他喃喃地道:“这曲乐调优美,构思精妙,曲意深长,层次分明……我还从未看过如此新奇的琴谱!”
李锦寒笑了笑道:“这首曲子可还入得您老的法眼?”
“入的!怎能不入得!”卢领班下意识的便说道,他忽然又怔怔地看向李锦寒,满脸的不可思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灵感,竟能作出这等绝妙的曲子来?”
李锦寒笑了笑,未置一辞。这却让他怎么回答卢领班,难道还能和卢领班坦白,说他乃是后世穿越之人不行?
“这曲子可实在是太妙了!我虚长这么多年,还未看到过这么新奇的曲谱!”卢领班自小研读音律,对于当世的一些名曲烂熟于胸,心中岂能不明白这首《鹤鸣九皋》根本不是改编自任何一首名曲的,乃是实实在在的原创!
“卢领班不妨抚琴一观。”李锦寒提醒道。
卢领班闻言当下便操琴在院子里对着琴谱弹奏起来。他虽然灵感枯涸,作不出好曲子来,然而混迹此道多年,识谱弹琴的功夫却是十分了得的。尽管第一次弹这曲,却也十分流畅。
刚才光是看琴谱还感受不到太多,如今这曲子一经弹奏出来,卢领班顿时感受到这首曲子更多的妙处来。
一曲罢了,卢领班却有些失神,道:“好妙的曲子。”
“卢领班,不知道这曲如何?如果还能入你眼界便请收下,到时候和夫人便说是你所做,有了这曲夫人断不至于短了你的月钱。”李锦寒向卢领班道。
“送……送我的?”卢领班心中荡起一阵涟漪,他猛然意识到刚才李锦寒可是说要将这首曲子送给他来的!
“是啊。”李锦寒点着头道。
卢领班忽然涨红了脸,道:“如此妙曲我怎么好接受,锦寒哥儿若是自己拿出这首曲子来,必然声名鹊起!”
李锦寒摇了摇头道:“刘领班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有了月钱,也和嫂子好交代不是。”
卢领班想起自家婆娘的泼辣来,倒也有些害怕了,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好意思地道:“如此……便谢过锦寒哥儿了,你高义,我永远记着你这份情!”他心中万分感谢,又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是向李锦寒做了一揖。
李锦寒连忙扶住,道:“我不过后生晚辈,实在不敢当。我乃是新来,以后楼里的一些规矩还须卢领班照应着我。”
卢领班连声道:“没问题,以后锦寒哥儿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便是。”
接下来整个一天里卢领班都是在练习着这首《鹤鸣九皋》,越练心中越发震惊。他是真的不敢相信李锦寒这小小年纪的后辈能作出这等绝妙的曲子,他怀着怀疑的心思和李锦寒谈论起音律来,李锦寒对音律方面的博学和见解最终彻底征服了他。毫不夸张地说,李锦寒的一番话便像是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他看到了那大门后瑰丽无匹的风景。
原来,琴曲也可以这般……
卢领班为李锦寒的学识所折服,如饥似渴的继续问着曲谱的知识。若是外人看来,忽略掉他们的年龄的话,那么卢领班便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好奇的孩童,不知疲倦的听着老师李锦寒讲解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临到傍晚的时候赵华云总算是从外归来了,虽然如他所说的“灵感之脉搏依然大跳不已,只需再过些时日便要水到渠成”,但是他终究是没能再作出一首新曲来。
然而这丝毫不妨碍赵华云一如既往地鄙视着卢领班,他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抒发着嘲弄:“卢领班,想必已经作出新曲子来了吧?”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明知故问的耻笑方式。
卢领班当着李锦寒的面有些不好意思承认那首《鹤鸣九皋》是他作出来的,许久都没有憋出一句话来,倒是李锦寒有心给他争回一些面子,微笑着对赵华云道:“卢领班下午已经作出了一首新曲子呢,叫做《鹤鸣九皋》,赵哥可以先听听。
“什么?作出来了?”赵华云万万没有想到卢领班这个怂货还真能作出新曲来,他的优越感顿时大跌,接着冷冷地道:“可不用为了应付明日的宴宾之事随意作出一首曲子来糊弄夫人……哼,夫人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华云哥儿,要不老头子谈给你来听听?”卢领班在李锦寒眼神的鼓励之下,也终于放开了心中的包袱,有些反击意味地向赵华云问道。这首曲子的美妙之处卢领班早就深有体会,再没有比展露这曲子更让他有信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