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一处藏佛寺庙旁的小客栈歇息,夏存依旧给她特地定制了一份晚餐,口味很清淡,只允许她喝了一小杯米酒。
“夏存哥哥,给我买一套和尚或者道士的衣服吧。”米酒喝完,她托腮望着桌上的饭菜,连声叹气。
“什么意思?”他问。
“哼,你装糊涂。”她不满的指责道:“我怎么发觉,和夏存哥哥你重逢之后,日子并不好过啊。你是想让我过僧人道士的生活吗?天天给我吃这些,我快恶心死了。”
“听话,小狼,只要你坚持这样一年半载,身体好些了,我自会给你放宽尺度,让你吃些口味重的食物。”他半是请求半是命令的回答。
“我怕我坚持不到那个时候,就死于你的虐待下了。”她愤愤的用筷子戳着碗碟:“不吃,不吃,你拿走吧。”
“你忘了自己的承诺么?饭菜撤掉,那我马上就走。”夏存有些头疼的起身收拾碗碟,作势要走。
她赶紧拦住:“好了,我吃,你不许再离开我。”
胃酸难受,对着这些饭菜她更是一阵阵反胃,可是为了留住朝思暮想的男子,她只能拼了。然而,勉强吃了几口,她再也忍受不了,立刻冲出房间,扶着屋外的梧桐树呕吐起来。
直到吐尽一切,吐了一地酸水,她还是难受,开始咳血,咳得气息奄奄,摇摇欲坠。
夏存赶紧上前扶着她,心里一沉。
他这才惊觉,她的病症已经太严重,不光是身体已经垮了,而且有神经性厌食。不靠特别刺激的辛辣酸麻味道,根本无法进食。
为她擦拭干净唇上的秽物,递上清水让她漱口,扶着她回屋,他打来开水让她漱洗一番,扶到床上躺下。
没有再勉强她吃饭,仔细的给她把了脉,他道:“小狼,我去给你配一副药,煎药要很长时间,你先休息,好了我来叫你。”
“不要,我讨厌喝药。”她赶紧抓住他衣袖:“我又死不了,你别老是折磨我,好吗?又是食补,又是煎药,这样的日子我生不如死。”
“你乖一点好吗,再这样下去,你会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他叹息道:“我只问你一句,想与我长相守么?”
“想。”
“那就好好配合,把身体养好,健健康康的活着。如果你不愿意坚持治疗,也好,我现在就陪你一起死,什么江山社稷,黎民安危,我懒得再理会。”他鲜少在她面前用如此严厉的口气说话,而且抽出了佩剑,抵在自己胸口:“小狼,你是愿意此刻与我死在一起,还是,解决所有的困难,并且保养好身体,与我一起踏遍世界,追寻你的梦想?”
“你真的愿意为我死吗,现在?”她心尖揪痛,眸光荡漾,咬唇问。她早就不想活了,如果能与他一起死,是不是最理想的状态?反正,他俩在一起的几率太小。
“是生是死,我唯你是从。”
“把剑收起来吧。”竭力压制下心底最隐秘的自私愿望,她垂下眸子,十分不情愿的道:“我听你的,再也不任性。”
“嗯,这才是好孩子。”他终于松了口气,俯身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
“这么浅,这么短暂,还没有蚊子叮一下有感觉呢。重新给一个。”她不依不饶的指着自己的唇。
“好。”俯身重新吻上去,他克制着悸动,在她唇上轻轻噬咬一下,立即起身离去:“乖乖的等着我,我煎好了药就过来陪你。”
他一离开客栈,无所不在、如影随行的护卫们,便又自动悄悄靠近客栈附近,密切关注着小狼的安危。
这些护卫,一半是他邀请的武林好友,一半是皇帝派给他的大内侍卫,至于他自己的亲信死士,都植根于军营。他平时绝不联络,也从来不会动用。
因为他清楚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处境,被利用完之后,绝对会被置之死地。他若与那些铁血将士们过从频繁,甚至,稍微有私下交情,必定会连累他们。
那些人,都是帝国的精英人才,护国救世的忠良,如果被贬被诛,将动摇帝国根基,祸及百姓。
这次西藏之行,那些人,都按照他事先的密令,各自分别先后从各路征集最精锐的兵力,从陕西、甘肃、宁夏、内蒙各地开赴西藏。
形势最复杂的蜀地路线,则由他亲自来调度。
小狼百无聊赖的趴在床上玩木刻,她涉猎的东西很庞杂很繁乱,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接触过的,但是,她每每都只限于一时新奇。
只要一学会,就没有什么兴致了。
用锋利无比的小刀随意的削挖,没多久,两个相依相偎的男童女童身影就凸显出来。
她呆呆的回想了一会,那时,他和她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给她置办衣食住行所有东西的温柔模样,陪她游逛京师大街小巷寻奇猎胜的耐心表情,他教她读书习武的认真样子,晚上搂着她入睡的温暖感觉,这么多年,一直烙印在脑海里,清晰得就像发生在当下。
要是时光能回到小时候多好啊,她轻轻摩挲着男童的脸,微笑道:“夏存哥哥,你要一直这么耐心温柔的对待她,再也不许抛下她了,知道吗?不管你娘怎么不喜欢她,镜心姐姐对你怎么痴心,你都不要再动摇了好不好?如果再次失去你,她真的没有力气一个人活下去了。”
低头轻轻亲在那还没有完全成型的男童唇上,眸子里盈满的泪都落在他的眼睛上。
“傻瓜,你哭了吗?”她恍然如痴,根本不晓得落泪的其实是她自己,开心一笑,继续认真雕刻。
窗外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白衣身影,身子微微一僵,心里说不出是疼痛,还是酸苦。
能看到她在夏存的管束下,一点点恢复正常,溢出发自内心的笑颜,他揪痛了六年的心,终于放下。
这么多年,他最怕的就是一个疏忽,她就香消玉殒。
他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暗中追随她、守护她上面。怕她想不开自杀,也怕她被七夕堂的杀手,或者其他无意中得罪的仇家害死。
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至于她无法治愈的心伤,还有她日渐衰弱的身体,他完全无能为力。他不知道她这样衰败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他忧心如焚,却束手无策。
江野与她一起同行的一幕幕,他从南加巴瓦峰回来后,就一直看在眼里。
看出江野的真实心思,却也明白江野无法给她任何帮助,对她而言,江野和他一样,都是局外人,在她眼里,可有可无,给予不了她丝毫温暖。
能填补她内心所有空洞和伤痛的,只有夏存。也只有夏存说的话,她才听得进去,她只愿意为了他,保重身体,继续活下去。
这两天她的变化,使他既喜且痛。喜的是夏存一出现,她终于有救了。痛的是,她的喜怒生死,完全与他无关,只与夏存息息相关,只为夏存浮浮沉沉。
我,也该放心离去了吧?他黯然自问。
这段时间,父亲已经不止一次万里传讯给他,要他打理川地这条道上的武帝势力,早日扫清一切障碍,将主力带入鹤湖。
而他,始终放不下她,一如既往的暗暗跟随在她身后,根本无心打理父亲交代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