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属于侯门深府,那些礼仪戒规,利益算计,从来就入不了她的心。
平时她忍耐着,一旦觉得气闷烦乱时,她就会发作。
与他争执,与他母亲争吵,要么在他面前赌气自残,要么负气逗留在府外,随便栖身什么场所,就是不回去。
然后,是悔恨改过,可是,骨子里她改不了散漫不羁,一转身,她就全部忘掉,故态复萌。
一次次,一年年,夏夫人已经对她完全失望,只是看在儿子坚持的份上,没有赶她离开。
每当他苦恼的皱起眉头,拿她无可奈何时,她也觉得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可是,很难改变自己的秉性,她只能让他一次次失望,谁让他无限纵容她呢,不管她怎么样胡闹,他都原谅她。
她最开心的日子,是太学院放假的日子,那样他就不必进宫陪伴小太子,而是陪她出去游玩。
他们最爱去的是京师各大酒楼茶楼,看歌舞,听评书,品茶吃点心。
她也爱四处闲逛,随便看什么玩什么都好,反正只要和他在一起,去哪玩都是最开心的事情。
她自幼就不习惯甜腻荤腥的东西,所以府里那些极其讲究的精致奢华饭食极少合她胃口,她只喜好外面小店或者夜市上的东西。
而这些,不方便让外人知道,免得成为那些王侯大臣家传扬的笑柄。
她对外面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去戏班客串武打小生,去茶楼替说书师父讲评书,去玉雕大师门上学习雕刻,在街头替武把式们耍弄刀剑棍棒卖艺赚钱。
泥人、纸扇、杂耍、陶瓷……反正各行各业的奇人名人,几乎没有她不认识的,她对什么都有兴趣,都会去尝试着玩,拜遍了各种师父。
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天赋极佳,不管学什么,她都很快上手。可是,她特别喜新厌旧,一学会就又离去,转向新的事物。
一句话,她做任何事情,都只是为了好玩,为了满足强烈的好奇心。
每次面对一样新生事物,她都废寝忘食,日以继夜的琢磨,他真是服了她那么旺盛的精力和耐心。
在应该上心的东西上,她毫无兴趣,在五花八门的东西上,她比谁都痴迷投入。
不过,不管她喜好什么,有多么不正常,他都纵容,陪伴。只要她高兴,他愿意陪她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
他曾经说过,愿意为了看到她舒心的笑颜,陪她随心所欲。
那些年,夏府的另一个女孩沈镜心,则是与她完全相反的一个存在。
一开始,他们还是三人行,节假日出去游玩时,镜心会一起去。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他对她的宠溺日深,镜心总是变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被他俩无意的忽略掉存在感。
镜心安静,心事重,无法融入他们的玩闹中,也无法忍受他们的忽视,最后终于不再追随他俩。
夏夫人与沈镜心的父亲沈将军,师出同门,虽然一个学的是武功和兵法,一个学的是剑术和医术,但师兄妹间的感情很好,沈将军就收了他做弟子,悉心教导过一段时间。
而镜心的哥哥,又是他最好的朋友,志同道合。
当他们父子俩战死沙场时,沈夫人自杀殉情,留给他们夏府的只有一个嘱托,照顾好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镜心。
风雪中她被他所救时,镜心进入夏府刚刚一年。
夏夫人和他曾经在沈府的葬礼上郑重许诺,要好好照顾镜心,而且,夏夫人还当场承诺,要儿子与镜心定下婚事。
听说当时他不愿意,可是,经不住母亲的喝斥,就默认了。
那些年,他俩肆无忌惮的尽兴流连在京师各大休闲场所,所有好玩的好吃的热闹去处,都少不了他俩的身影。
他风雅无双的翩翩风姿和温润清华的绝佳气质,倾倒天下。而她淘气顽劣的恶名和奇异翠眸绝色姿容,也迷倒了京师所有男子。
不过,鉴于他的身份和他谨慎小心的部署大量人力防范,他俩所到之处,绝不会引起太大轰动。一切都只因为,她喜欢自然随性的融入各行各业的人群中去寻找乐趣。
她讨厌高高在上的感觉,不喜欢侯门深府的氛围,只爱无拘无束的平民市井生活。
在他俩夜夜流连在京师各处场所玩耍时,镜心从早到晚,只安安静静的陪在夏夫人身边,修习医术武学和琴棋书画,她的刺绣也堪称京师第一。
不知道有多少纨绔子弟用各种方式追求她,又有多少世家公子不遗余力的求娶镜心,可是,都被夏府无声无息的以自己的权势悄悄压下。
当时皇帝还几次私下微服造访夏府,与夏夫人商议,想让镜心做太子妃,可惜,都被夏夫人和镜心婉言拒绝。
她不知道太子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谁,她只知道,自己很讨厌那个太子。
那是他俩一起去静安寺赏梅,她因为饿了想吃住持亲手做的素馅小包子,就让他去讨要一些。
就在他离开的那短短时间里,她无聊的躺在梅树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摘着梅花洒着玩,谁知道树下就有一个该死的家伙走过。
那家伙落了一头一身的瓜子壳和梅花,十分抓狂,扬手就是一记狠辣的掌风,把她劈了下来。
她出其不意,但是身手绝不含糊,还没有落地,就接连发出拳脚毒针,身姿变幻多端,叫那极其自负的家伙好一番手忙脚乱。
不过最终,她还是输在内力粗浅,气力不济上,被他死死摁在雪地上。
那该死的家伙一身明黄色衣服,衣上绣着五龙和十二章纹样,衣袍下摆的水脚上,绣着海水江崖的图案,一看就知道,除了东宫太子照霆,还能有谁?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家伙,但她知道,除了太子,谁敢如此穿戴?
可是,他是太子又怎么样?在她的眼中,这世上除了她的夏存哥哥,她谁都不愿意放在眼里。
所以,他恶劣的死死将她压制在雪地里,她就咬紧牙关,死不低头,一直狠狠的回头瞪着他。
当他的手指抚过她唇时,被她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住。
若非他身手敏捷赶紧以另一只手扣紧她的下颚,他那可恶的指头,一定会被她咬掉。
“野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太子愤然问。
“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你是谁。”她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知道?知道你还不乖乖就范,跪下求饶受死?”
“切,太子了不起啊?想杀你就杀,休想让我低头跪你。”
“是吗,想死?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