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玫瑰色云霞铺了半天,红日摇摇欲坠,盛夏的晚风依旧带着些许熏热。
夜市初开,贩夫走卒们的吆喝便在各色摊位前此起彼伏起来,风味小吃熏醉了行人,各色工艺品晃花人眼。
街头夕晖染透的槐树下,盲先生拨弄着竹签,唾沫横飞地给顾客解算运程。面前摊着一张破旧脏污的观音像,佛像上摆着大瓶小瓶的狗皮膏药。
清香的槐叶在晚风中飒飒轻响,翡翠绿眸子、异常美丽妖异的俏学徒,津津有味地观摩着骗钱技艺,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零食,瓜子壳、麻辣鸡爪扔了满地。
这衣裙略有些褴褛的女子身形清瘦,脸颊瘦小,不过眉目间灵动淘气,五官又精致清美得不像话,乍看起来,就像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赶明儿,我也摆个地摊算命来玩,顺便兜售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记住了所有看相摸骨读签的伎俩后,妖异绝美的她懒洋洋地起了身,掸掸身上灰尘,回头冲盲先生一笑,“老师父啊,小心我抢了你的饭碗哦。”
可惜,她还没有站稳,盲先生、顾客及四五个看客突然出手!
兵刃和暗器的寒芒刺破苍茫暮霭,在绝不可能躲开的空间里,她竟如最迅捷最狡黠的狼,贴地向前一窜,在刀剑的夹缝里窜出几丈远,几缕发丝被刀锋掠掉飘在风中。
嫣然一笑,她掌中几点寒星弹飞向树上,浓荫中传出四声惨叫,四人一网从树上跌落。
这小女子,看来极其难对付。看热闹的行人哄然惊散。
盲先生等人的第二轮击杀又至!
俏学徒如无骨之蛇身子晃了几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竟又已逸出风雨不透的杀网!
一把瓜子壳夹杂着细小的绝密暗器,洒向众人,回头冲他们扮个鬼脸,她如电光流星,窜飞进街巷深处,几个跳纵,出现在一座高深幽丽建筑群的飞檐之上。
“唉,迟钝得像蜗牛,真不明白他们怎么好意思做杀手?”她意兴阑珊地叹气,“要不我也去天狼星和七夕堂挂个名,也好捞点零花钱玩玩?不好不好,还不如自己成立一个杀手组织好玩。”
天狼星和七夕堂是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两大杀手组织,一明一暗,隐秘度虽不同,不过给江湖众生的所有想象都一样,都只有两个字可以概括:死亡。
这两大组织每一出现,就将有必死无异的单个或许多死尸横陈,从无活口留下。
不过,对于在刀光剑影里游走了六年的她来说,这两大组织以及满足不了她的胃口了,她希望更惊险刺激的生活出现,谁能满足她的这个嗜好呢?
唯有朝不保夕,甚至时时刻刻处在死亡威胁里,或者大病重伤什么的,才能让她暂时忘却噬魂跗骨的无望相思,在绝境里强颜欢笑。
屋檐后突然有两道剑光轻悄如水纹,迅疾如惊电袭来!
还行,有下文。她唇角轻扯,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身子向后一倒,仅用一只脚尖勾住檐角,悬垂风中。
刺客双剑落空,再度出击,她已如一缕清风般飘起,飞落在檐顶。
未及发力再飞,脚上一痛,似有尖利的铁器扎入脚心。嗯,真不错,竟然能让她受伤,已经好久没有尝过这滋味了,疼痛的感觉真好,她惬意的轻笑出声。
她这丝发自真心的淡淡一笑,让暗地里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大内侍卫副统领詹慕风略微松了口气,终于,能够确定,这女子还是会开心起来的,皇帝的担心是多余的。
离了玉公子夏存,谁说她就再也不会展颜一笑?跟随在他身边的暗卫们也都舒了口气,天涯海角暗中追随保护这女子已经多年了,他们是不是可以回京师复命?
似乎看出他们的心思,詹慕风眼神黯沉,微微摇头。
皇帝的意思是,只要她流浪不止,他们就得永远暗中随行保护,直到某一天她厌倦了漂泊,愿意向皇帝妥协,入主后宫。
暗卫们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却谁也不敢有丝毫质疑和不满。
当今皇帝的治理天下的手段有多强硬骁悍,他们不是不知,皇帝自身的功力有多深厚,他们更是比谁都清楚,因为不管陪练的护卫们功夫再了得,都从来赢不了年轻冷厉的帝王。
不说这些暗地里苦闷的暗卫们,且说那被密切监视着的翠眸小女子,刚待飞逃,已有十几根缀满细小倒刺的银线纵横缠绞上来,吃吃几声,她腿上绽开数条血淋淋的伤口。
一把抓起银线交汇点一绞一带,免除银线的威胁,她张口吐出十几枚毒针,短剑同时反手一挥,倒下十名刺客。
她短剑回收之际,刺进身侧一人的心脏,旋身而起时,一脚将最后一名刺客踹下屋檐。
解开绞切进肉里的十几根要命银线,她立即掠向最高大的那道院墙。
有点意思了!这批杀手的水平层层递增,倒是不容小觑了。
不知得罪了哪条道上的疯子,这几年总有一批批杀手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伏击她。
也曾捉到过两个活口逼问,无奈那两人宁死不招,她也就没有兴趣知道答案了。
其实,她该感谢那欲置她于死地的幕后疯子,不是吗?他们带给她危机四伏的生活,才使她不至于无聊寂寞到发疯。
危不危险她从来不在乎,只管够不够刺激,好不好玩。
否则,这寂寞蚀骨的出走岁月,她实在熬不下去,早就一死了之。
胡思乱想着,一时忘了细看那明晃晃的园林灯火,她飞身而下。
华彩丽服的绝色佳丽们惊叫四散,扑通扑通!有三四个人在慌乱中踏错了方位落水。衣裙在水面蔓开,宛若朵朵水莲。
惊吓到这么多佳人,她这才惊觉这园林是池阁景点。
大朵大朵的莲花漂浮在水面,每隔几米便有一盏水晶与明珠雕嵌的莲花灯。
莲花莲灯随波荡漾,众多佳丽在纵横水面的彩绳上清歌曼舞,颇有凌波意境。
在这月光烛光迷离、美人美花交辉的水中央,是一座楼阁造型的画舫,莺声燕语和脂粉酒肴的气息弥漫四方。
她百忙之中一点丝绳,脚下突地一空,原来底层画舫上的侍卫乍见不速之客闯入,立即斩断所有通向画舫的彩绳,也顾不得美人们纷纷成了落汤鸡。
她在荷花和莲灯上接连借力,急于上船,但船上佳卫们刀剑出鞘,守定各自的方位,将她一次次逼退。
腿脚上的伤流血不止,毒素已扩展到半身,再不抢到落脚点,她铁定要沉入水底做莲泥了。
她可不想死的那么狼狈,所以,一定得抢进画舫中。
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她双手短剑逼开众侍卫,终于勉强抢上画舫一角。
然而,夜风漫卷,现出帘帷深处,那华服美颜的年轻男子与衣裙半褪绝色佳丽相拥相吻的旖旎风光。
她顿时脸色发黑,后悔万分的想退后,可往后半步,就将坠落莲池。
是远离绯色弥漫的场面,还是狼狈落水呢?
就这么略一沉吟,她已经先机尽失。
只见蓝光一闪,那正与佳人调笑的俊逸男子,突然掠出重帘,落在她身边。
不愿意被不相干的男子碰到,她嫌恶的想要落水避开,却早已来不及了,被他揽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啄。
“无耻!找死!!”她手中双剑毫不留情的狠狠刺向他胸膛和小腹。
但那男子身形快如鬼魅,随意一晃,居然就避开她的偷袭。
他足尖一点,已抱着她返回富丽堂皇的卧室,将她扔在香软的床榻上。
那绝色佳人又羞又惊又生气,掩上衣裙遮挡住自己主要的部位,娇嗔道:“江哥哥,你是嫌我伺候的不好?还是花心的病又犯了?这种时候,你也能撇下我,去搂着另一个美人?”
“我的秉性你还不了解吗,你且先出去。”那男子毫无留恋的逐人。
“你、你……江野,你好狠的心。”佳人脸色骤然惨白,滚下一串泪珠:“江野,我惠若依一生清白,这么多年痴心相待,为你离开自己的父母兄弟,甘愿在你身边为奴为婢,忍受所有不能忍受之苦。我如此委曲求全,百般顺从你,你说赶我走,我就得走?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免费丫头啊,一早就和你说过。你若不服、不甘,就回去告诉你的父兄,我正活得腻味,叫他们来灭我吧。”那男子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手掌却一点也没有放开怀里少女的意思:“你若再不走,我只能继续下去,你不介意做免费姬妾吗?跟着我,不会有名分,更不会有一分一厘的财物补偿。”
“你……好,原来我在你眼里,和别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你挥之即来喝之即去的玩偶。”那女子惠若依眼里恨意弥漫,咬牙切齿指着他道:“江野,你且记着,此生我惠若依不雪此辱,誓不为人!”
“呵呵,江某等着你和你的家族,真是很期待呢,不知江南第一武林世家的实力究竟如何?要真能灭了我,倒也不枉我一番期待。”那男子江野,一副就等着谁来灭我的欠揍神情。
惠若依掩面狂奔,飞出画舫,翩翩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脸上嬉笑的神色不变,江野心底却是微微松了口气。这女瘟神终于走了,若是寻常无品女子,他也不介意玩玩,可是,这惠若依太认真,他不想背负情债,只能嘻嘻哈哈打太极,想让她早点死心滚蛋,无奈,她一直死皮赖脸追随在他身边数年,直到今晚他实在受不了她的锲而不舍,打算就如她所愿破了她的身,好好羞辱一番再赶她离开,了却这一桩没完没了的羁绊。
却不料,从天而降一个翠眸妖孽,正好将计就计,连后续的戏码都免了,就让惠大小姐绝望而走。
甚好,看来,怀里这小妖孽,是他的意外福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