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是个牢笼。
只是母亲在日记里写得最多的话。
也是他早早就感受到的话。
有些东西去争,也许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公平。
物不平则鸣,不争是一种修养,争不过是一种能力的缺失。
这么多年,他多少次想要逃离这个家族。
但是,似乎有着一股神秘地力量拽着他的脚,让他无法逃离。
这一次,他终于离开了。
他感觉空气都是新鲜的,就好像当年带着一片空白的大脑跟一本母亲留下的日记去美国时的情景一样。
“这是飞机吗?”
旁边穿着红艳艳斗篷的小女孩,瞧着机场上里贴着的大型客机图片好奇地问道。
“对啊,带你坐飞机,你很小的时候,问你有什么梦想,你说你想飞,爸爸今天带你飞啦……”
如如拍拍自己的胸口说:“哇,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你这么胆子小的吗?”
机场的路人可能被这鲜艳的斗篷色彩给吸引了。
在这大冬天,千里雪飘,万里冰封的季节里,这如火般赤红的东西,太点眼了。
子都也没想到这个四岁半的小丫头会喜欢这么鲜艳的颜色,果然女人爱美不分年纪。
“我是小孩子嘛,我这么小,我哪里都小,胆子自然也就小了哦。”
好吧,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小小年纪,一脑子听说有点歪但是又没错的道理。
霍子都带着她去行李托运处,那个白瓷坛被小心翼翼地包裹着。
子都把所有的行李都放了进去,唯独留下这个。
如如问道:“为什么这个不放?”
“这个很重要,所以不放。”
意外无处不在,对于这个,他谁也不相信,只想自己。
他好不容易要送她回家,可不能在这最后的一个环节给弄丢了。
如如有点吃醋的问道:“比我还重要吗?”
“一样重要。”
子都牵着如如走,她也不能撒手,万一,遇见了人贩子怎么办?
如如问道:“那我跟她一起掉到水里去了,你救谁?”
这不是婆婆才会问的问题吗?
霍子都低头瞧着一眼女儿,直接抱起来了,抱着放心一点。
“为什么会一起掉到水里去呢?”
“那就是一起掉到水里去了嘛。”
好难的问题啊,如如扯着子都衣领说:“嗯嗯,你竟然要思考,不准思考,要救我,救我,救我啦。”
“我没有思考,我只是卡壳了,爸爸出车祸之后,脑子不好使了。”
如如摸摸他的脑袋说:“那我帮你摸一摸。”
“乖!”
“呵呵,其实,我还是喜欢不会说话的爸爸,那样爸爸的眼睛会一直看着我,我也会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子都瞧了如如一眼,可爱得让人疼不过来的感觉,无奈道:“可是,我要看路啊,爸爸的西装兜里,有东西,你掏出来。”
如如的小手伸入了他的西装内侧,他胸口的位置。
如如问道:“是什么呢?”
她的小手在那个地方摸来摸去的,子都说:“痒痒痒,想知道的话,拿出来不就知道了。”
如如听话地拿了出来,惊喜道:“啊,是一张照片。”
可是,照片上的人她都不太认识了。
但是,她还记得拍照的地方,是她的家。
“这是谁?”子都问道,见她认真地想着,提醒道:“你先看看那个小人儿是谁?那个漂亮的小可人儿。”
照片上,她穿着水蓝色的小旗袍,与竹子的色彩融合到了一起。
抱着她的人是霍子郁,他穿着水月色的长袍,旁边是唐一浅,这照片把她拍得很有女人的韵味。
如如激动地说:“是我,是我,是我小时候,对不对?”
“嗯嗯,对,是你三岁的样子。抱你的人是谁?”
是谁呢?
如如真的不太记得了,记忆模糊了,猜测道:“是不会说话的爸爸。”
“对,没错,就是不会说话的爸爸,以后,你喊他大爸爸,喊我爸爸,知道吗?”
如如不明白地问道:“为什么,我有两个爸爸呢?”
“没有为什么,记住就好了。”
“哦……”如如点了点头。
子都问道:“那旁边的女人是谁呢?”
“是妈妈吗?是我妈妈对不对?”
子都肯定地点点头说:“对,是妈妈,记住了哦,一辈子都不准忘记。”
“妈妈呢?”
“这不是带你这只小蝌蚪去找妈妈嘛。”
如如笑呵呵地说:“你才不是小蝌蚪呢!我已经长成青蛙了,因为我没有尾巴。”
打小就聪明,真是越大越聪明啊!
“子都……”
父女两快要进安检了,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子都回了头,是李安懿。
整整一年不见了,她憔悴了不少。
李安懿走上前去,从前的明艳已经不复存在,此时的她,只不过是个被命运摧残的残花败柳。
“我好不容易等你醒过来,你就这么走了?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来,我过得有多辛苦?知不知道我为了等你醒过来等得多辛苦?”
她听说子都醒过来了,她以为她黑暗的日子能够迎来曙光,可是,转眼就听见霍子都把名下股份如数装给霍子旭的消息,她的希望又破灭了?
李安懿泪眼婆娑地说:“子都,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回来为我报仇,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了?
你可以把这一切都抢回来的,你可以的,为什么不?”
“安懿……”
子都微微有点歉意地喊道,据说清扬集团也被子旭给吞并了,她现在没有过往的财富了,她也嫁人了。
路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小富为安是没得问题的。
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别走,留下来,你付出了那么多,才得到的一切,怎么可以这么拱手相让呢?站起来,重新开始,我依旧会站在你的身边,尽我所能地帮你。”
她苦苦地哀求着,曾经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放弃的。
她认为她也可以跟普通的女人一样,带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美好愿景生活下去。
但是,现实总是让人感觉到残酷。
圈子就那么大,她的事情早早就传开,路遥对她很好。
但是,他身边的人,她的公婆,就未必了。
曾经多少人追求过的清扬集团大小姐,她高贵、她美丽、她有财富、她有才干,她好像拥有女人想要的一切美好。
然而,到了这一刻,她失去了一切,最令人诟病的是她不是个干净的女人。
路遥的朋友圈里一群人在他抱不平,说他怎样怎样,娶个离异的女人就算了,还要娶个被人糟蹋过的女人,太吃亏了。
即便,路遥让她不要听这些声音,但是,她按捺不住。
她的骄傲,她的自尊,终于在残酷的事实里爆裂了。
唯一能够让她支撑下去的信念,就是霍子都会醒过来。
等他醒过来,霍子旭就会失去一切了,那也算是报仇了,可是希望竟然如此落空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安懿,过分的执着就是痛苦的源泉,你应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而不是把自己逼进那个死胡同里,路遥是个不错的归宿,他可以给你,我给不了你的东西。”
李安懿大声喊道:“可是,我不甘心,子都,你甘心吗?”
如如觉得有点吓唬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子都的脖子。
子都安慰道:“安懿,你别这样。”
“我今天落得如此下场,全部都是为了你,你好不容易醒过来,难道就这么对我不理不顾,一走了之吗?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你不爱我,不意味着你对我没有责任。
如果你还是男人,你就应该留下来,把属于你的东西,全部抢回来。
如果你不想要了,如果你注定要把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那你就送给我,我比霍子旭更有资格得到你的一切。”
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子都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他想一定是唐一浅也在闹脾气。
他等着李安懿的情绪稍微稳定点了才安慰说:“安懿,我希望你可以跟所有的女人一样,得到一份很简单的幸福。
不希望你在职场上、商场上,把自己变成无坚不摧的女强人,这种艰难的事情,应该让男人来做。”
他一个男人在商场斗争里方且觉得举步维艰,何况是她一个女人。
她取下了如如脖子上的玉佩说:“如果,你真的要我给你什么,那我就只能给你这个了。
这是爷爷在世的时候给唐一浅的东西,是我奶奶留下来的东西。”
这个玉佩曾经李安懿也是很想要的,老太爷说过,有这个玉佩在,就永远都是霍家人。
“我很抱歉,爷爷说过,霍家不准分家,我若是不走,必定跟二哥有生死一争,到时候,肯定是两败俱伤,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
何况,唐一浅离家二十多年,她临时前,还想着让我把她送回家去,我没醒过来也就算了,既然我醒过来了,那这就是我最该做的事情。
欠你的一切,我是真还不上了,对不起,耽误你这么多年。”
提醒登机的提示音响了,子都抱着如如朝里走去。
李安懿瞧着手中的那块玉佩,哭成了泪人。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今天依旧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唐一浅都已经死了,他依旧还是如此执着?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过分的执着就是痛苦的泉源。
子都,知不知道,你比我更加执着啊?
李安懿拿着那块玉佩,哭着哭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既然子都不能帮她报仇,那她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我若注定生活在苦海里,那作恶的人,谁也休想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