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若兰住到惠亲王府,不止惠亲王自己感觉脚步轻盈,如沐春风,别人也瞧出他的生机勃勃来。
惠亲王知道若兰的脾性,对若兰从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时刻维护着自己的谦谦君子之风。只要有闲暇,便以谈案情为名,把若兰叫到书房,两人远远地对坐着,说些闲话。
有若兰在旁边静静陪着,他便神采飞扬,妙语连珠。
若兰懂得他的情怀,也敬佩他的为人,便侍茶研墨,挑灯理书,像侍女一样,尽力顺着他心意。
福晋们见惠亲王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愈发活泼开朗,便都猜出来,他从前的痴病多半是因若兰而起。
福晋们都很贤惠,并不吃若兰的醋,更不怕若兰抢她们的风头,为讨惠亲王欢心,都有意要将若兰永久地留在府中。
嫡福晋便向惠亲王提出,干脆请皇上的旨意,破例把若兰收为侧福晋。
惠亲王摇头道:“若我年轻几岁,任着性子,这种事真可以做出来。现在这个年纪,又是在办庄家案子的当口,怎能如此荒唐?这且不说,还有那些王公大臣,正一心要瞧我的笑话呢,我岂能自寻苦恼。”
嫡福晋见他通情达理,并不似从前那样钻牛角尖,心里高兴,道:“王爷现如今可是修得老成持重了。既不能收为侧福晋,不如认她做义妹,日后她来你往也便宜些。”
惠亲王想了想道:“你认她做义妹最恰当。你们做了姐妹,彼此来往才更方便。”
嫡福晋笑道:“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嫡福晋和若兰一说,若兰哭得跟泪人似的,道:“若兰是个苦孩子,能得到王爷相助,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怎敢和福晋姐妹相称?这事万万不敢应承。”
别的福晋都来相劝,若兰不敢不依从,就这样,她便和惠亲王的嫡福晋结为了姐妹。
庄家案子终于具结,天门提出和若兰一起回涿州。
和若兰倾心相处数月,两人虽无肌肤之亲,却早已心有灵犀,惠亲王一刻也舍不得若兰离开。
惠亲王道:“天门,你可知道,若兰已和本王的福晋结为姐妹?”
这是天门没想到的,他早已看出惠亲王对若兰的情怀,在王府住了这许多时日,若兰或许已经依附惠亲王。
天门想,既然你情我愿,你们便相好便是,何必拿这种借口糊弄我呢。
天门看一眼若兰,淡淡地说:“恭喜姐姐,姐姐家的冤案昭雪,如今又攀上王爷这门显赫的亲戚,依天门看,你不必回乡下去了,我独自回去便是。”
若兰急道:“承蒙王爷和福晋错爱,看得起若兰。可若兰本就是乡下丫头,涿州还有父母妹妹,我无一时不牵挂惦念,天门弟弟怎说出这般让我无地自容的话来。”
天门说:“你不用顾及那么多,家里有响地照应,一切好得很。我家石头城的房子也修葺好了,只等我回去便搬家。江家那宅子你是留是卖,随你的意。”
若兰哭道:“弟弟这样说,若兰越发没有脸了。没有邵家哪有若兰的今天,甭说那宅子,连若兰都是你的人……”
惠亲王道:“你们姐弟两个别怄气,也别斗嘴,我听出来了,天门是说气话呢。这样吧,本王安排车马,把你们都送回去。天门,你回去告诉令尊,就说本王说的,不用回石头城,就在涿州长住下。还有若兰,记着惠亲王府也是你的家,不要一去不回头,常来走动走动,别负了福晋们疼你的心。”
天门原是怕惠亲王强留若兰不放,故意使出的激将法,听他同意放若兰,目的达到,拱手说:“一切听王爷的便是。”
惠亲王道:“既然一切听本王的,那么本王还有一个建议,你回涿州看望过双亲后,即刻赶回来,今后便留在本王府中,做本王的幕僚吧。”
天门没想到惠亲王会有此想法,忙推托说:“天门头上无功名,心中无城府,仅会些江湖把戏而已。如果留在您身边,传出去恐怕有损王爷的清名,请王爷收回成命吧。”
“我们私议之事,我不出去说,你不出去说,谁会知道此中秘密。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拒绝。”
“天门生性顽劣,不喜拘束,若留在王爷身边,少不得给您惹事生非,那时便都不好看。不如这样,王爷便忙你的军国大事,天门仍在乡下自由,若王爷有用得着天门的地方,着人知会一声,天门召之即来,可好?”
“天门,本王是为你着想,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免不了有许多大臣打你的主意,跑去涿州骚扰你,闹得满城风雨反倒不妙。你住进本王府中,可以避开诸多烦恼。”
惠亲王的话不无道理,天门思量着他的建议可以考虑,不妨先在王府躲一段时间。
天门当即答应下来。
三天后,惠亲王让管家准备好马车,并派了一队亲兵,护送天门和若兰回涿州。
惠亲王将一封信札交给天门,令他转送涿州知州。
惠亲王嘱咐天门,庄家案子审结,一应危险尽皆消除,段小中的使命业已完成,到家后,即命段小中来投王爷府。
惠亲王相中段小中的机灵通透,有意让他做自己的贴身随从。
天门和若兰上车,亲兵骑马在前面开路,沿着大街朝正阳门逶迤而来。
车马正好经过丁氏兄妹住的客栈。
天门不知丁鹿鸣的病可曾痊愈,便命车马停下来,走进客栈去探视。
有了王太医的妙方,丁鹿鸣连服几日药,病已去了大半。丁小香很会照顾人,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丁鹿鸣除了身子依然虚弱,下床行走,举止言谈和好人并无两样。
丁小香用天门的赠银,新添置了衣物,兄妹两个一扫颓态,焕然一新。
天门进屋,几乎认不出丁氏兄妹,拱手问道:“两位可知道……”
丁小香“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邵公子不认得我们啦?”
丁小香是南方人,生就的肤白如米,温婉可人。如今换上一身新衣,衣服虽不华丽,穿到她身上,一样可以显出她的风姿绰约。
天门定睛细瞧,笑说:“我以为走错门了呢,真没想到丁小姐这样美貌。”
丁小香拉着哥哥跪倒便拜,连称:“大恩人,不是邵公子搭救,我们兄妹早没命啦!”
邵天门扶起二人,拉着丁鹿鸣的手,问长问短,看他气色不错,说:“你的命好,有这么个好妹妹。”
丁鹿鸣感激不尽,道:“别人都说京城人情淡漠,丁某三生有幸,竟遇上邵公子这般古道热肠的侠士。我这条命是邵公子救的,今后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丁某定要报答大恩大德。”
“这叫什么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万千人中,我们能遇着,是缘分,不要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丁小香倒一杯热茶,双手捧着,举到天门面前。
天门的眼睛驻留在小香的手上,心中不禁怦然一动,暗暗惊叹,她的手真精致,肌肤光洁顺滑,如丝如绸,修长的手指,像剥去皮的竹笋,鲜嫩湿润,指尖剪得齐齐整整,指甲像绽开了十朵粉红的桃花。
丁小香见他出神,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邵公子,请用茶。”
天门如梦方醒,忙伸了两手去接。小香双手捧着茶杯,天门无处下手,索性将她的双手一同握住,手心贴着手背,一股暖流刹时穿透两人心底。
小香的脸越发红了,轻轻将手抽出去。
天门掩饰地笑笑说:“你们有何打算?”
丁鹿鸣道:“我行事太鲁莽了,到了京城才知道,离大考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
原来他计划得好好的,由湖北出发,一路行走,游山玩水,在会试之前正好赶到京城。谁知他不擅长经营,小香又不知路途远近,两人计划不密,路费很快就所剩无几。
兄妹两人不由心慌,只得加快脚步朝京里赶。谁知忙中出错,中途偏又走错了路,多花了钱,还染上恶疾,险些送了性命。
丁小香忧道:“多亏邵公子接济,可是若在客栈住上一年,绝非长久之计。我向店家打听着,西山有一座庙宇,等哥哥的病全好了后,我们准备去庙里栖身。”
天门说:“庙里栖身倒是可以,只是丁公子还要读书迎考。那里人来人往,太过嘈杂,怕不是好去处。”
丁鹿鸣道:“我们落到这般境地,有个住处便很好了,岂敢再挑三拣四。”
天门沉思片刻,说:“我替你们拿主意吧,我家住在涿州,离这儿一百多里路。我家里的房子很宽敞,吃住方便,你们随我走。”
丁鹿鸣不太情愿,道:“邵公子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我们怎好再厚着脸皮去打扰您的家人。”
丁小香不语,瞧一眼哥哥,又看一眼天门。她知道天门的本事,如和他攀上关系,将来对哥哥肯定大有益处。
天门说:“别啰嗦了,快收拾行李,车在外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