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国经几年战事,国库空虚。为弥补亏空,各地的税赋大幅增加。
各地官员为完成任务开始横征暴敛,因此腐败之风日甚,百姓苦不堪言。强压之下,官民纠纷越来越多,官逼民反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地方官员为一私之利,对朝廷多报喜不报忧。
官员腐败,律法便形同虚设,刑讼案子堆积如山,刑部疲于应付。地方官员与京官互相勾结,借机敛财。因而,凡不是道光皇帝严旨查办的案件,全都能拖则拖,能压则压。
易州庄家的陈年旧案,三年前经御史参奏,已复查过一次,早已具结封存。经手的官员,都收受过江仁轩的贿赂,不是道光皇帝亲自下旨查办,谁也动不了。
惠亲王虽不大过问朝政,却深知其中的奥妙。他将亲兵派出救人后,即刻进宫,向道光奏报庄家的冤案,并历数江仁轩如何罔顾国法,滥用私刑,勾结匪类,贿赂上官……等罪行。
道光本来也不愿管这些事情,他向来是一个宽于待己,也体恤臣子的皇帝。民贫国弱,俸禄微薄,大家做官都不容易,办些错案,捞些银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水至清则无鱼嘛。
可是惠亲王奏报江仁轩所涉罪行时,道光一一数着,竟有十条之多。
一个品阶低下的通判,竟目无国法,胆大枉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纵然道光再好的忍耐的力,此时也压不住满腔的怒火。
道光龙颜大怒,命惠亲王亲自领办,穆彰阿协办,会同六部九卿,将易州庄家的冤案严查彻查。
易州这个案子,穆彰阿是知道的,当年复查时他受人请托,从中斡旋过,也收受不少好处。
他没想到,多年过去,这个案子又翻出来,而且落到惠亲王手上。
惠亲王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却为一宗陈年旧案,去皇上那儿请旨,并且亲自领办。
能搬动惠亲王,来头定然不小,弄不好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不知有多少官员要摘掉顶戴花翎。
穆彰阿领旨后,不敢稍有延怠,火速召来当年办案的主要官员商议对策。
那些官员并不以为然,认为穆彰阿太过小心了。
“这件案子已办成铁案,庄家的人也已死绝,派谁去查都不必担心。”
“惠亲王不懂刑讼,他受人之托,做做样子罢了。大不了把卷宗找出来,勘对一遍,结果该如何仍是如何,谁也翻不了案。”
穆彰阿道:“你们说庄家人早死绝了,是谁多管闲事,告到惠亲王那里去的?”
“是否江仁轩那边起了内讧?”
“要是如此可很麻烦,经手此案的人最知道底细……”
“派人通报姓江的一声,让他尽快查出谁上告的,从源头压住不就行了?”
穆彰阿道:“只怕惠亲王手上已经有了证据,老虎不发威,你们真当惠亲王是病猫吗?老夫瞧着他的劲头,只怕要决心查办到底。”
“请中堂大人设法拖住惠亲王,我等速去消灭证据。”
“消灭证据是必须的,姓江的留着终是祸害。皇上下旨时,历数了他十大罪状,其中有一条‘贿赂上官’关系到诸位,你们掂量着办吧。”
众官员见穆彰阿说出这种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都惶惶不安起来。
穆彰阿自以为起得早,哪知更有早行人。他暗示手下官员去把江仁轩做了,给惠亲王来个死无对证。可是等他的人赶到涿州才知道,惠亲王早已动手,在涿州拿人抄家,江仁轩被押在州衙监牢里,只待圣旨一到便解送刑部大狱。
惠亲王的亲兵抄了江仁轩的家,搜遍江家,没有找到邵知理和庄若兰。审问江仁轩后才知道,江晨把他们放跑了。
江晨被若兰剪去了命根子,幸好他家的亲戚妙手回春,得以保全性命。
江晨醒来后,抚今追昔,痛不欲生,道:“怎么会是这样?若兰,你为何如此狠心?你是成心不和我过下去吗?”
张氏道:“儿子,你的命苦啊,让你遇上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
江晨摇头:“我知道若兰不是那样的人……”
“你都这样了,还替她打掩护!娘看她定是狐狸托生的,生了一副好面孔,怀揣着一颗禽兽的心。”
“若兰呢?你们把他如何啦?”
“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想着那个小娼妇干什么?娘千刀万剐了她也不解恨!”
“也不能全怪她,都是儿子太性急……我怎知她的脾气如此刚烈呢!”
江晨想起若兰到江家之后,除了床第之欢,时时温存贤惠,浅笑盈盈。作诗写字,刺绣女红,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这样美丽聪明的女子,他怎能恨得起来呢!
他太爱若兰了,别说把他的命根子剪去,便是拿走他的命,他也不恨。
三天过后,江晨的伤口渐渐不那么疼了,精神也好多了。他看到张氏一个人忙里忙外,感觉很奇怪,便问:“娘,下人们呢?怎么只见你一个忙活?”
“出了这种事,传出去江家的脸往哪儿搁?下人们让你爹都打发走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呀?”江晨总感觉哪儿不对,很是怀疑母亲的解释,道:“若兰呢?你把她叫来,我要问清楚她因何这样对我。”
“别找了,你见不到她了。”
“我一定要见她,不让我见她,我便死给你看。”
江晨打翻了饭碗,再不肯吃一口饭。张氏没办法,道:“你父亲把她锁到了熏房里,已经过去三天,想是饿死了。”
“娘,我爹糊涂,你不能糊涂啊。别说儿子没死,便是我死在她手上,自有王法处置她。你们要是害死她,我们一家还能活吗?”
张氏恨声连连:“死便死,大不了我赔上一条命,反正不能让她好过。”
江晨见母亲固执,强忍住痛,挣扎着爬下床,挪步进了熏房。
江晨见熏房里不光若兰一个,还有邵知理。两个人已经奄奄一息,见有人进来,连抬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晨看到此景,心里“咯噔”一下,瞬那间便猜出父亲的用意了。
这是要把他们两人全饿死啊。虽说若兰伤害了他,父亲心生仇恨,可也不至于要他们死啊,何况邵知理是无辜的。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氏扶着江晨坐下,江晨要她快去端来热水。
知理和若兰喝了水,缓过一口气。江晨问若兰:“若兰,我对你用强固然不对,可是你下手也太狠了些,这要我今后还怎么做人?”
若兰冷笑道:“你们一家是人吗?当年江仁轩害我家破人亡,我险些陷身窑子时,他想过有今日吗?”
“你说什么?”江晨母子大惑不解:“谁害你家破人亡?我们本来素昧平生,机缘巧合才成为一家人,怎么会有这回事?你是认错人了吗?”
“江仁轩做下那等伤天害理的坏事,你们不知道?当年在易州,我们庄家万贯家产,一夜之间被江仁轩收走,你们会不知道?”
这件事张氏当然知道,可是,官府办案,有凭有据,罚没家产的事常有,有何不妥?为何要说是江家害的?
张氏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家若不犯案,官府怎会查办?我家老爷拿着朝廷俸禄,自当秉公执法,有何不对?”
“你去问问江仁轩,他是如何勾结狼五,陷害我们家的……张口要两万两银子,这叫秉公执法?”
江晨读书多,又随父亲经见官场是非,他懂得其中的玄机,只是不相信父亲会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道:“若兰,既然当年是冤案,你们家为何不上告呢?”
“上告?我父亲被关进大牢,我们孤儿寡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去哪儿告?江仁轩成心要害我们家,早已做好手脚,告又怎能告得下来!”
江晨心道,怪不得父亲再三阻拦,不让他娶若兰,原来他早已知道若兰是谁。父亲要害死知理和若兰,想来定是要杀人灭口。
江晨苦笑道:“若兰,当年之事,是我父亲糊涂,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也算报了仇,咱们两家的恩怨就此了结吧。”
若兰道:“你们一家好好的,若兰父母冤死不算,我几生几死,受尽折磨,不是邵家收留,也早赴黄泉了。你说得倒轻巧,赔个不是就完了?”
张氏道:“你还要怎样?要我们一家赔上性命不成!”
江晨道:“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若兰,我今生欠你的,还是还不上了,只有等来世吧,如有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还上这笔债。你们走吧,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江晨把知理和若兰放回家。
江仁轩从易州赶了回来,见知理父女不在,大为光火,大骂张氏坏他的大事。
张氏道哭:“你当年做的孽还不够吗?如今报应到儿子身上,你还不悔悟?”
江仁轩冷笑道:“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我绝了后,没什么牵挂了。”
江仁轩想,放走知理和若兰也好,省得死在自家里麻烦,反正狼五要去灭门的,就让狼五去解决他们吧。
江晨见父亲仍执迷不悟,一时无语。他道:“我一不能替江家传宗接代,二从此与功名无缘,就不拖累你们了。你们好自为之吧,我去出家做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