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初战告捷,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尤其道光帝,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立时把史官叫过来,要他大书特书一番自己的文治武功。
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别看年龄尚少,不懂这场战事的来龙去脉,却分明受到皇阿玛的感染,点燃了他们民族固有的野性,以书桌为沙盘,演起了战局。
经过抓阄,四阿哥奕詝和五阿哥奕誴两人为一组,演大清雄兵,六阿哥奕訢和邵天门为一组,演英吉利敌军。卓秉恬在旁观战。
大清地图朝桌上一摆,桌秉恬先讲解双方的军事力量。
他道:“大清国有八旗水师十营,一万人,绿营水师外海内河加起来十四营九万人,大小战船共一千艘。英吉利海军出动舰船四十艘,水军约四千人。”
天门问:“两边个船只枪炮都一样吗?”
卓秉恬道:“不一样,英军是大火炮和来福枪,大清国是小土炮和自制火器。英军的战舰好比象棋子,大清国的战船好比围棋子。”
四阿哥道:“我们有一千艘船,他们只有四十艘船,任他船多大,我二十艘船围他一艘船,不用打,围也把他围死了。”
六阿哥道:“我不演蛮夷的军队,明摆着毫无胜算,这怎么玩?”
四阿哥得意地笑道:“不许耍赖。”
卓秉恬瞧着天门问道:“还打吗?”
天门道:“打。”
六阿哥死活不干,非要加入四阿哥的战队。
天门说:“好吧,我一个人演英国兵。”
四阿哥数了一千粒围棋子撒在地图上,天门也摆了四十枚象棋子东南海域里。
两边摆开战船,卓秉恬一声令下,海战拉开帷幕,三个阿哥摆弄围棋子一齐去围攻天门。
天门将二十艘船分散开来,分布在福建沿海一带,又拿出来十八艘船一字排开,从浙江布到江苏。剩下两艘船攥在手里,看着三个阿哥的船围追堵截,把所有的棋子全都调到了江苏以南。
天门绕过忙得不亦乐乎的三个阿哥,将两艘船摆到天津海口。四阿哥吃掉天门所有的船,抬头一看,天门一根手指按着皇城正坏笑呢。
卓秉恬眼睛定在地图上,瞧着天门的用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感叹天门越出年龄的机智尚且不说,单是眼前这种情形,若是英军照着天门的用兵之法作战,这一场战争着实令人担忧。
大清的水师当然不会像四阿哥如此蠢,倾巢而出,全都开到南方作战。只是,大清的官兵,不是烟鬼便是吃喝嫖赌,平日少于训练,再加上对英军的坚船利炮怀有畏惧之心,如果不能在南海解决战事,后果如何谁也说不准。
卓秉恬赶快把天门的手拿开,道:“天门,你虽然用两艘船打到天津,但是你的兵力不够,是打不进内陆的,不许瞎比划。”
四阿哥急眼了,上前推了一把天门道:“放肆,竟敢用手指按在皇城上!”
天门说:“下棋不是这样的吗?只有将死老帅才算赢。”
“谁是老帅?你要将死谁?我要请皇阿玛治你的忤逆之罪!”
卓秉恬道:“四阿哥,我们今儿个是做游戏,不可当真。”
天门说:“输了就是输了,何必搬出来你的皇阿玛压人!”
四阿哥越发恼怒,恨声道:“你说蛮夷会打赢我们大清国?笑话,我们已经在广东打败他们了!”
天门说:“才打一仗,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卓秉恬喝住天门道:“好了,不许再争吵,游戏结束。天门,你来说说,如果你是大清国水师,该如何做?”
天门说:“四阿哥说得对啊,用船围住,不许他靠岸,把他们困死在海里。”
听天门夸他,四阿哥转怒为喜,道:“他们船上能有多少粮食,饿也饿死那帮蛮夷了!”
卓秉恬自语道:“是啊,哪怕我们拼上一百艘船,把他们的补给船给撞沉呢,这场仗便不战而胜啊!”
可惜这只是上书房里的书生之见,大清国缺得正是运筹帷幄的帅才。
别看英吉利军队来势汹汹,一次便派出四十艘舰船,将大清国西南沿海围个水泄不通。其实,他们又何尝不知远征的艰难。
没有人注意到,英军虽然摆出决斗的架式,但是并没有正式宣战。
不宣而战,则名不正言不顺,那就不是真想打仗。
中国有一句俗话说,麻杆打狼两头怕。不要看英军出动四十艘舰船,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不过是手持麻杆,外强中干,他们是把大清国当成一只狼看待的。
可惜天朝这只狼早没了狼性,莫说目露凶光,连嚎叫都不敢大声了。
林则徐堪称帅才,他对敌我双方研究得非常透彻,可谓是洞若观火。他在给朝廷的奏报上,逐条分析英军劣势,说道,英军不宣而战,实是报复行为,国会拨付军费极少,大部分由英国鸦片商人出资,英国出兵,每日开支需要几万金钱,炮子火药也不能长久支持,据破获英兵寄到广东的信件,称船上病死的人也有很多,只要我们坚决抵抗,用不了多少时日,英军自会撤退。
道光皇上看了林则徐的话,深受鼓舞,打算将指挥全面作战的军权授于他。穆彰阿为首的军机处,在大敌当前之时,仍冥顽不化,极力反对。他们认为林为汉人,大清水师却是八旗将士为主,他作主帅恐生掣肘,那时反而不利军令畅通。
说来道去,是穆彰阿一党怕林则徐大权在握,势头压过自己,不好节制。以私心误国事。
道光被穆党说得没了主意,反过来一想,既然拖住英军即可,谁做主帅都无妨,便改了宗旨,仍要林则徐守广东。
林则徐空有一腔报国热情,却只能偏守一隅,无力掌控全局。英军试探出清军的强弱,放弃广东,专攻两翼,一路南下取福建,一取北上逼京城。纵是此时,仍不过虚张声势。
但是北方的守军,以为英军在南海酣战,万里海路,断不会起觊觎皇城之念,因此照旧醉生梦死,歌舞升平。
到了八月份,英军一路畅通无阻,直打到天津大沽口。道光皇帝闻报,吓得面如土色,忙召集军机大臣议事。
穆彰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果然,军政大事未议,道光先把文华殿大学士还了给他。
穆彰阿谢恩完毕,道:“英军攻到大沽口,并非冲皇上而来,全因林则徐禁烟太过操切,激怒英人,可派人与英人谈判,以将林则徐撤职查办换英撤兵,即可消除战祸。”
道光明白这是要拿林则徐当替罪羊。左思右想,竟然找不出林则徐半点瑕疵,要撤林则徐,心有不忍,于是色厉内荏道:“朕召你们来议事,只字不提如何对敌之策,却要先撤禁烟功臣,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穆彰阿道:“皇上圣明,目下讲和只是缓兵之计,先把英军劝退,保京城平安,余下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道光看向惠亲王:“你的看法呢?”
惠亲王因心系庄若兰,每日精神恍惚,并不管国家大事,平日也少在军机处露面,今日是皇上下旨要他参与议事,他才前来应付。听道光问他,蔫蔫地道:“臣弟不懂军事,一切全凭皇上定夺。”
道光气得直“哼哼”,道:“大清江山并非朕一人的,你也是爱新觉罗子孙,关系社稷存亡的紧要关头,你意是如此姿态,真是岂有此理!”
惠亲王道:“放着安生日子不过,打打杀杀的劳民伤财,何苦呢。”
道光孤立无援,不免心灰意冷,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息事宁人吧,你们看派谁去和英人说和。”
穆彰阿道:“臣以为琦善大人能言善辩,非他不可。”
众大臣附议,一齐推举琦善。
道光默许,说道:“议议说和的条件吧。”
穆彰阿道:“即然所有的事端全因林则徐而起,将林则徐撤职查办,毋庸置疑是第一条。仅是查办林则徐恐怕英人不会答应,通商的事……”
惠亲王急着回家补觉,道:“本就不该封锁口岸,与洋人通商有何不好,多少好玩意儿不都是洋人贩卖过来的,他们想通商就许他通商是了。”
道光目光射向惠亲王:“这是先帝定下的规矩,不和洋人通商,你难道忘了吗?”
“皇上,臣弟没忘,可是那条规矩早已名存实亡了,何必自欺欺人呢。当下最要紧的是保住江山稳固……”
道光不耐烦地摆手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穆彰阿道:“惠亲王的话不无道理,如今兵临城下,京城一片恐慌,当务之急是先退了英军再说。”
道光说道:“拟旨吧,命琦善为谈判大臣,许以英人两个条件,开放口岸,准许通商,查办林则徐。”
英军一路北征,虽然到了大沽口,实则已近弹尽粮绝,若此时朝堂上有诤臣坚持一战,英军肯定不堪一击,逃之夭夭。
林则徐在广州,获知朝廷决议后,不由得仰天长叹,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