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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故旧不弃

杨秀清一家被灭门,死人堆里却未见到杨润清,毫无疑问,他定是躲起来了,因此得以幸免于难。

翻遍东王府不见仟慈,极有可能她已与杨润清相遇,两人藏进了地宫里。

杨润清诡计多端,能躲得过大屠杀,自然就有办法逃出韦昌辉的魔掌,仟慈若和他在一起,便不需要担心。

天门自我安慰着,暂且压下对仟慈的牵挂,准备抄近路去秦淮河。

七转八转,穿过几条小巷子,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大宅院,天门有些懵懂,站下来望着高高的院墙发愣,左宗棠问道:“怎么啦?”

“难不成我们又转回东王府啦?”

“不会吧,走了这么远的路,怎么可能又转回来了呢?”

“可是,这院墙是谁家的?”天门说:“奇怪,我为何犯了迷糊呢?这是走到了哪里?”

两人犹豫着沿墙根走下去,想找到这座深宅大院的门口,由那里探出路径。窄窄的小巷才走一半,前面巷口闪出一片火光,一队擎着火把的巡城兵走了过来。

眼看着躲无可躲,天门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天门尚未来得及出示洪秀全的手谕,巡城兵中有人认出了左宗棠身上的侍卫服,不由分说,抽刀指过来喝道:“这两个是东王府的人,杀!”

左宗棠反应很快,把天门护到身后,也拔刀相向,两边立即杀到了一起。

巡城兵人多,左宗棠一把刀哪里是对手,且战且退,口中高喊道:“天门,休要管我,你快些走,记得每年今日为我老左上一柱香!”

他的话音未落,右臂上便中了一枪,手里的刀掉到了地上。

天门见情形不妙,从怀里掏出手谕,挥舞着冲巡城兵说:“住手,快住手!我们并非东王府的人,我是春官丞相邵天门,这里有天王的手谕……”

巡城兵领了韦昌辉的严令,只要见到身着东王府侍卫服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因此并不理会天门手里的谕令。

“天门,你的卦不准了……”左宗棠左手一扯天门的胳膊,顺手塞给他一个布袋,道:“这是天京城内的地形图,你一定要交给曾大人!”

天门说:“既然我的卦不准,只好陪先生死了!”

眼瞧着两人就要死在巡城兵的乱刀之下,忽然间从墙上飞下许多琉璃瓦片,击向巡城兵。

兵士们猝不及防,伤了几人,急忙躲闪着向后退去。

这时一个仿佛巨型蝙蝠样的黑影,从天而降,飘到天门跟前,“爷,可找到你啦!”

天门辨音识人,顿时惊喜交加:“罗衣,怎么是你!”

罗衣在后面挡住巡城兵,天门扶着左宗棠就走,到了小巷尽头,抬眼看到这座宅院的大门,才知道原来是翼王府。

天门心里咯噔一下,暗忖,为何转了大半天才到这里!怪得很,在翼王府里住了很久,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怎么会在此迷路呢!

正惶惑间,罗衣杀退巡城兵,赶了过来,三人不敢停留,辨明方向,朝秦淮河边撤退。

天门且行且问罗衣,为何会去而复返,又怎么知道他遇到危险,及时现身。

原来罗衣护送若兰和石玫出城后,脱离苏三娘的队伍,借天黑渡过长江,走上官道。

按照天门的嘱咐,罗衣应该将若兰送到石经山,但是她心系天门,北去不远,便向若兰提出返回天京。

若兰与石玫也不放心天门,对罗衣的请求自是顺水推舟。

罗衣回到天京,不知天门已搬出翼王府,入府见过翼王妃,才知城中已发生巨变。

只因天晚,翼王妃留罗衣住在府里。可巧的是她住的房子紧挨着西院墙,外头刀枪激烈将她吵醒,左宗棠高喊天门的名字时,正被她听到。

“我就说嘛,为何会在翼王府转起圈子呢,原来是要与你相会。”天门笑说。

黑暗中,罗衣的脸红了,心砰砰跳着松开了天门的手。

天门等人乘刘一水的贩船出了天京城,一路星夜兼程,不日便到了曾国藩的大营。

左宗棠去了数月不归,曾国藩以为他和天门定然凶多吉少,正准备再派人去探个准确消息,忽然看到他们站在面前,自是十分欣慰。

曾国藩左手拉着天门,右手拉着左宗棠,久别重逢,无限感慨,三人互道一番衷肠。左宗棠献出天京城的地形图,婉拒了曾国藩的接风宴,便赶回长沙向骆秉章销假。

左宗棠辞别而去,正中曾国藩下怀,他有许多不可与外人道的困惑要请教天门。

大敌当前,曾国藩并不敢铺张,仅在帅帐里摆上餐桌,令厨子做几道天门的家乡菜,然后屏退左右,二人推杯换盏,边浅饮低酌边倾心交谈。

天门把在天京城内的亲身经历,所见所闻,细细向曾国藩讲过,并告诉他杨秀清已死,叛匪自此要开始走下坡路了。“中原曾见梦全非”——正逢其时,应趁天京城中内讧,叛军人心不稳之时,立刻向天京进发,逼迫洪秀全等人无暇收拾乱局,让太平军所受的创伤不能得到修复,以期乱中取胜。

曾国藩正在为江南大营被破,向荣自杀而惶恐,生怕叛军挟余勇而来,他的湘军孤掌立无援而受挫,自己落得向荣一样的下场。

闻知天京城中突起内讧,杨秀清已死的消息,曾国藩喜出望外,心中的困惑不释而解,多日的郁闷一扫而尽,痛饮一杯酒后,连声说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天门道:“还有一事,可令大人在朝中大获孚望。”

“曾某不敢奢求什么大获孚望,但愿他们少给我一些掣肘。”曾国藩不太相信天门的话。

天门把霓儿的事情讲了,加上一番美化,称她得知祖父穆彰阿因私心误国被罢官,很是痛心,决心舍身报国,为祖父赎罪。因此以美人计获洪秀全的信任,潜入天王府后,又用离间计挑起事端,令洪杨内讧,太平军自相残杀。

天门的意思是,霓儿已慷慨赴死,请曾国藩上奏朝廷,为她请封。

当年穆彰阿为寻霓儿,闹得鸡犬不宁,义子韦符甚至为此命丧他乡,不料十余年后,霓儿却做了匪首洪秀全的妃子。

世事轮回,悲喜不定。若天门所言不虚,霓儿可谓命运多舛,红颜薄命。

听完霓儿的故事,曾国藩不免一番唏嘘,转念一想,觉得有些情节太过传奇。不过,考虑到霓儿因天门淘气而失踪,以天门的人性,肯定要替霓儿隐瞒些东西,也少不了在她身上加些色彩。

无论掺了多少水分,都不重要了,反正朝里那些人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做为他人脸上贴金的活,自己也可沾一手金粉,天门已经把文章做出来了,曾国藩只不过润色一下,便可落个大实惠,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穆彰阿是曾国藩的老师,咸丰登基后便被革职,红火一时的“穆党”从此落势,连明哲保身的曾国藩也被连累,受尽冷眼冷遇,错失许多擢升机会。

现如今穆彰阿门前冷落车马稀,连宅院房舍也无钱修缮,晚境极为凄凉,当年那些死对头看了犹怜。若曾国藩将霓儿的下落告知穆彰阿,对他无异是极好的慰藉。

虽然霓儿霓儿已香消玉殒,可她是为报国而死,作为身负罪名的穆彰阿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曾国藩不忘师恩,为罪臣的孙女上专折请封,无论皇上准不准奏,他不弃故旧的高尚品格都将获得满堂喝彩,受到世人交口称赞。

举手之劳,两全齐美,曾国藩对天门送给他这份厚礼非常感激,自降身份,向天门敬了一杯酒。

第二天,曾国藩立刻拟好奏折,令人急送京城。他不仅为霓儿上一道专折,还投桃报李,为天门也上折请功。

咸丰看完曾国藩的奏折,得知天门与霓儿两人联手,大闹贼巢,借刀杀人,灭了叛军中最强悍的东王杨秀清,顿时一扫压在心头的阴郁,大呼三声“痛快”,将折子递给惠亲王和文庆传阅下去。

此时的文庆正炙手可热,他在咸丰元年与穆彰阿同时被革职,不过未过多久便被重新起用,从此开始屡获擢升,直到咸丰六年,官拜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衔,充任上书房总师傅。

文庆捏着奏折,忍不住泪湿衣襟,道:“当年虽知天门此子神奇,只因他生性顽劣,放浪不羁,谁敢想他会成为于国家有用之材。当此国家危亡之际,偏偏是一个头无功名,不恋仕途的江湖中人挺身而出,做出此等壮举!”

“文大人未想到,本王却早料到他可辅佐今上,成就一代明君圣主。”惠亲王有些自鸣得意。

听到江湖中人四个字,咸丰有些赫然,想起当年薛执中薛道士的往事,冲文庆说:“当年着实是委屈了文大人。”

文庆忙跪倒,口称:“老臣万不敢当。”

因为叛军内讧,掌管兵权的杨秀清被杀,让咸丰看到了平叛成功的曙光,不由得心情大好,想要重重赏赐天门。

文庆说:“天门不贪恋功名利禄,一般的封赏并不能打动他。皇上何不下旨命他回京,亲自问一问他想要什么呢!”

天门立此大功,再大的赏赐都不为过,文庆说的对,应该召回天门,一叙君臣之情。

咸丰道:“朕还真有些想念天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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