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深知造物主的神奇,世上完全有可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只能是他小时的玩伴——霓儿,不会是别的人。虽然她的变化很大,与在韶州清风阁时的丰腴白皙相比,皮肤有些枯暗,身材也瘦了许多,但她身上的气息是天门熟悉的,天门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他不会认错人。
霓儿不肯与天门相认,要么是她受到刺激失忆,要么是源于对他的绝望。
天门看不出霓儿有失忆的迹象,她的目光坚定,反应灵敏,与正常人无异,只能是心里的苦太多,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她把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开了。
换作其它人,或许也会绝望。霓儿在五六岁时便因天门被拐走,后来虽沦落韶州,却总算安稳下来。又是因为遇见天门,才险些命丧妓馆,被老鸨扫地出门,辗转陷身太平军中。
世间的相遇,从来都充满着玄机。遇到一些人可以带来好运,被一些人沾上便是灾难。这与人的德行好坏无关,皆在五行生克。
天门想,难道我与霓儿命中犯克吗?为何只要与她有交集,就要让她受到伤害。
天门对霓儿说:“霓儿,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回大人,奴家不叫霓儿,叫鲜儿,”霓儿毕恭毕敬却语气淡漠地说:“奴家的八字在名册上呢!”
天门要女官把花名册拿来,让她指出霓儿在名册上登记的名字。
女官不解天门为何独对霓儿大感兴趣,翻了两页,指着“于鲜儿”的名字说:“这就是她。”
天门示意女官出去,然后认真审视“于鲜儿”的登记表。
从登记表上的记载看,“于鲜儿”的籍贯确是镇江,年龄是十七岁。她的父亲是镇江府的同知,名叫于乙,卒于去年初与太平军军帅李秀成交战时,母亲于姚氏,下落不明。
时至今日,镇江仍未被太平军攻陷,一个同知,并不出城作战,怎会战死?
最大的漏洞是“于鲜儿”的年龄。霓儿比天门小一岁,真实年龄应在二十岁,抛开先入为主的主观因素,单从相貌看,霓儿也不像是十七岁的女孩子。
天门已在这份名册上发现多人造假的事实,当然不信“于鲜儿”所登记的一切。
天门将名册丢到一旁,说:“霓儿,你不是于鲜儿,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可以把你带回京城。”
霓儿忽然眉毛一扬,脸上浮现出狐媚的笑意,手指一拈将上衣的扣襻弹开,外衣滑落在地,露出粉红色的贴身内衣,随后将身子贴到了天门身上。
霓儿一只手臂圈住天门的腰,一只手摸着他的脸颊,娇喘着说:“大人,奴家在这世上已无亲人,若不能进宫,只有死路一条,奴家不想死,请大人高抬贵手……”
天门捉住她的手,“霓儿,我是天门,你不用进宫,也不用死!”
“什么天门,奴家从不敢奢望能一步登天,只求不下地狱,哪怕进宫做一个宫女也好,奴家会永远记着大人的大恩大德。”
霓儿说着已将所有的衣物褪去,露出光洁的身子。
天门的眼里射出凌厉的光芒,盯着霓儿的眼睛,做出止步的手势,果然让她却步不前。
“霓儿,天国的后宫与大清国的禁宫不同,这里全无规矩,一旦进去,可能比在外面死得还要惨。”
“大人不是来为天王选妃子的吗?为何要恐吓奴家?”
“霓儿,你怎么啦?天门纵有千般不是,你也不能如此糟蹋自己啊!”
“大人的话奴家又不明白了,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怎能叫糟蹋呢?只要大人不让奴家落选,奴家愿意好好侍奉大人。”
霓儿说着又要挨过来。天门伸出手指,指在她的胸前,“站住!霓儿,你忘了你的出身吗?慢说你是八旗贵族,便是大清官员的千金……再退一万步,哪怕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儿,也应懂得礼义廉耻。为苟活世间,竟这般自轻自贱,自甘堕落,活着还有何意义?!”
他的话太重了,像利刃一样,划过空气,空气便发出“丝丝”的炸裂声。
他以为用这种方法可以唤醒霓儿。
霓儿脸上的媚笑慢慢消失,就在天门将要看到希望时,霓儿夸张地放声浪笑着扑了上来,双手在天门身上胡乱摸着,“大人不用这样试探奴家,说什么贵族,千金,奴家只是个女人,是贵是贱作不了主,是死是活也作不了主。”
天门一颗心凉下来,摸了摸霓儿的腮,说:“好吧,你好自为之吧,快将衣服穿起来。”
“大人不是要奴家吗?刚才那位大人对奴家很满意,您也来乐一乐吧!”
天门怔怔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衣服,塞到霓儿的手中,转身正要出屋,韦昌辉推门进来,“天门,你完了没有……”
韦昌辉看到光着身子的霓儿,愣了愣,旋即笑道:“好小子,原来刚才全是假正经。”
天门将韦昌辉拉出屋子,说:“北王,屋里那个女子我要留下。”
韦昌辉淫笑,“尝到甜头了吧?”
“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没碰她。”天门说:“此人有些邪气,若入宫,恐怕对天王不利。”
“你没碰她?脱得精光,本王不信你能把持得住,”韦昌辉道:“你想留她在身边不用找什么借口,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子,能有什么邪气。”
“好吧,天门不必瞒北王,就是相中她了。”
“那可不成,你没有好生看过天国的法令吧?为天王选拔的秀女,做臣僚的不可留作私用,若私自截留,便犯了欺君之罪。”
“有这回事?天门真未及细读法令,”天门说:“请北王玉成此事。”
“这件事并非本王的权力范围,我帮不到你。不过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世间的好女人多得是,过些日子我到城外为你挑个更可人的岂不简便。”
“把她留在女营,容天门慢慢想办法可好?”
“绝对不行,她在女营受训,通晓太多的秘密,怎可留下,”韦昌辉道:“只有送入宫中一条路,至于是做妃子还是做宫女,你倒是能做些手脚。”
送入宫中再想把她弄出来可就难了,天门不禁焦急起来,搓着手想了半天,竟无计可施。
“时辰不早了,要即刻带这些秀女进宫,请天王亲自检视。”
天门拿着名册,正犹豫间,霓儿衣着整齐地由屋里出来,对着韦昌辉款施一礼,娇声道:“大人,奴家一向仰慕天王的天威,请大人成全。”
韦昌辉会意地点头,夺过天门手上的名册,向女官要过笔,在上面打了个勾道:“本王成全你,进了天王府,要将天王侍奉好。”
“请大人放心,奴家知道该怎么做。”霓儿对韦昌辉千恩万谢,尔后朝天门微微点头,到一旁候着去了。
“你……”天门没想到韦昌辉忽然来这一手,涨得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韦昌辉拍拍天门的肩膀,笑道:“天门,你太年轻,经历的女人少,不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说着压低了声音,“从没见过做春官的会留恋一个女人,这女人虽然床上功夫精妙,但太过风骚,并不适合你。我说过会为你挑一个更好的,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一定给你带个真正的官家千金来。”
“她不是官家千金吗?”天门试探说。
“本王看她应是洪宣娇从妓馆里找来的。”
“既然北王知道她来路不正,为何还要打勾通过?这不是欺……”
“天门!”韦昌辉喝道:“本王信任你才实情相告,不可胡言乱语。”
天门拨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一眼看穿了韦昌辉的诡计,原来他也与洪秀全有了隔阂。
韦昌辉有意将蹂躏的过女人送给洪秀全,有意隐瞒霓儿的出身,除了发泄对洪秀全的不满,更恶毒的是欲以淫乱祸害洪秀全的身体。
果然是共患难易,共安乐难。不到分赃时,皆是好兄弟,天下太平日,兄弟各东西。
这是推背图中“太平又见血花飞”的发端,对大清是有利不过了,天门当然高兴,可是他不希望霓儿成为牺牲品。
“走吧,别在这儿趁着啦,”韦昌辉道:“洪宣娇病成那样,处理女官和春香楼老鸨的事指望不上啦,这种事你也做不来,本王帮人帮到底,就交给我吧。”
天门揣上名册上马,亲自押送秀女们进宫。
看着霓儿混在秀女中钻入小轿,天门心里很不是滋味,转来转去,他竟又一次亲手将霓儿推入深渊。
天门虽然知道这是命数,可是却苦闷不堪,他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完成别人命数的人,何况是从小追着他叫哥哥的霓儿呢!
天门催马走到霓儿的轿子旁,用马鞭撩起轿帘。
霓儿满脸泪花地看着他,凄然一笑,说:“天门哥哥,你看霓儿是富贵命不是,吃了那许多苦,终于还是做了皇妃……”
——————————————————————————————————
恢复正常更新,每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