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的话如同晴空一道霹雳,震得“圣殿”摇摇欲坠,惊得诸王魂飞天外。
惊惧过后,韦昌辉先跳起来,拔剑上前,一指天门,怒道:“小子,你果然妖孽,竟敢诅咒诸王,我先杀了你祭天!”
天门冷冷地看着他,轻轻拨开剑锋,移步让出“宝座”,请洪秀全坐回去。
天门既然排盘推出四门皆死,三王有失,还不曾给出化解之法,岂能杀他。
冯云山上前握住韦昌辉的手腕,把剑送归剑鞘,道:“北王,丞相说的是卦语,并非他的诅咒,不必激动,且听他如何讲解。”
洪秀全倒是很沉着,道:“天门,你是说我们出不了城,要困死城中吗?”
“死门虽凶,总有一线生机,要不然就不会有七星伤三之谶了。”
“哪三王会被有不测?”冯云山问。
天门淡淡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三个月后自然分明。”
韦昌辉再次喝道:“你少故弄玄虚,拿什么天机来唬我们。”声音却低了许多。
杨秀清看出诸王全被天门的话吓住,道:“你既然会算,怎断不出石珞会吞玉而亡呢?”
天门看也不看他,口中念念有词道:“有义人行义,反致死亡;有恶人行恶,倒享长寿。这都是我在虚度之日中所见过的。不要行义过分,也不要过于自逞智慧,何必自取败亡呢?不要行恶过分,也不要为人愚昧,何必不到期而死呢?”
“你在说什么疯话?诸王,我看他必是清妖的细作无疑,因为石珞的死,更加对我们怀恨在心,故意借什么天机卦语扰乱我等神智……”
洪秀全知道杨秀清没有认真学过“圣经”,道:“东王,天门刚才所诵是天父写在‘圣经’里的话。”
冯云山问:“天门,大妹之死,是义人行义过甚的结果吗?”
“不是,她是恶人行恶的结果。”天门看了一眼杨秀清说:“所以恶人倒享长寿。”
“你说谁是恶人?”杨秀清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不由心里发毛,大声道:“你倒算算你今日是生是死!”
天门不屑地笑了,“我命在天不在我,更不在你。你手上的刀剑,可以杀人,但是杀够一千人,必会自领凌迟的刑罚。”
“好小子,你竟敢恐吓我,我倒要看看你的命是在天还是在我!”
杨秀清身为东王,自视甚高,威严不容冒犯,被天门当众奚落,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恼将起来,手快刀快,一道寒光便向天门头上砍去。
众人都沉浸在天门的谶语当中,不及做出反应,齐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那锋利之刃将要落到天门头上。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天德王”突然由门外进来,脚下在门槛上一绊,跌了个跟头,扑倒在地上,手上飞起一物,如暗器一般直冲杨秀清过去。杨秀清吓了一跳,猛然一撤步,惊得手上的刀跟着掉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到在“天德王”的手上。
“天德王”手上顿时血花飞溅,一根手指已然斩落下来。
诸王全都张大了嘴,像刚经历了一场梦似的,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切。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圣殿”的门槛不高,众人常出常进,从不曾绊倒过。更别说“天德王”向来稳重,走路姿态优雅,四平八稳,今天怎么会如此慌手慌脚,跌了跟头呢?
杨秀清捡起刀,盯着刀锋看了半天,心里说,这把刀对着邵天门比划了许多次,竟然一次都没有落到他身上,这是为何?难道这小子真有神灵护体?
冯云山上前扶起“天德王”,萧朝贵帮着拾起他的手指,用丝帕包了,唤过侍从,交给他说:“快拿去给‘御医’,看能否为‘天德王’接续上。”
“荒唐,太荒唐了!这是‘圣殿’啊,清妖虽然邪恶,却从不准带刀上朝,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天德王”气急败坏地大嚷道。
天门仍是气定神闲,对“天德王”说:“你这伤受得值。”
“你还幸灾乐祸,差一点本王就没命了。”
天门微微一笑,“不断一指,才会没命呢。”
一忽儿工夫,洪秀全受到两番惊吓,脸色异常的难看,怒道:“‘天德王’说的是,今后任何人都不许再带兵器进‘圣殿’。”
侍从扶了“天德王”去医伤,“天德王”走到门外,想起什么,回头指了指他掉在地上的东西道:“我刚才巡城,捡到一物,应是清妖射进城内的……”
萧朝贵低头看时,见是一个鹿皮缝制的小袋,拿起来拆开,里面是一块白绢,抖开绢,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四句话。
萧朝贵念道:“正朔日,起南风,三堆柴火,四更太平。”
洪秀全要过去,反复读了几遍,一头雾水,问道:“这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你们可懂的?”
诸王全都摇头,洪秀全将白绢递给天门,让他来破解。
天门接过白绢,却不看,轻轻放回“御案”,说:“天王,天门懂得阴阳,却不懂这种暗语黑话。”
“你还没有看那绢上的字,便说破不了,分明是推托,你要违抗天王的旨意吗?”韦昌辉道。
“能破解出来的,天门一听便知,破解不出来的,看了也白看。”
冯云山说:“你识天机,通神灵,还有破解不了的暗语吗?”
“神灵已赐天门太多恩泽,先有大妹吞玉,再有‘天德王’挡杀,天门哪有如此大的福报,我的灵光都用尽了。”
洪秀全听出天门话里有话,含笑说:“天门,你要如何才肯破解呢?”
天门面露难色说:“天门头顶上悬着刀呢,这一会儿工夫已被砍了两回,若再破出不好的结果来,还不知会惹恼了哪位王……事不过三,天门可不想把命丢在异地他乡,做一个孤魂野鬼,我还要跟着天王打回京城去,为父母高堂尽孝呢!”
洪秀全左右看了看,道:“刚才东王和北王是有些过分,朕向你保证,今后再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杨秀清不高兴了,道:“天王,撇开他是否清妖且不说,但凭他的下属身份,岂能任他指摘诸王!”
洪秀全正色道:“东王,再不可提清妖一事,朕早已再三说过,天门与清妖绝无瓜葛。”
天门说:“天王对天门信任有加,天门很感动,不过天王也有磕睡的时候……”
洪秀全点头道:“好吧,朕便下一道旨意,授天门免死金牌。另谕,天门为朕的义弟,情如一奶同胞,自今日起,无论何人,凡对天门不敬者,便是对朕不敬,凡对天门说三道四者,王者收回王爵,将者贬为兵士。”
天门深深一揖,当仁不让道:“多谢王兄。”
诸王全没想到洪秀全竟下这么一道旨意,这岂非表明,从此天门的地位比诸王还高一等吗?
最不服气的当然是杨秀清与韦昌辉,杨秀清这回真应了弟弟的话,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没有扳倒“天德王”,没有灭了天门,却让他拿到了“天国”第一块免死金牌。
杨秀清气愤不过,也不管什么军机大事了,起身拂袖而去。
韦昌辉没有杨秀清的底气,只能交出兵器,坐到一旁生闷气。
天门反戈一击,大获全胜,心里痛快,话却说得得深明大义。
“天门为‘天国’效力,为天王效力,并不计个人荣辱得失,也不惧一死。只是‘天国’初创,根基未稳,我等应摒弃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天门被诬为清妖,嫌疑不洗,言谈举止便唯恐令诸王疑虑,遇事未免束手束脚,不敢深入……天王圣明烛照,免除天门的后顾之忧,这是天门之福,也令天门诚惶诚恐,自此不敢不竭尽全力……”
这一番话让洪秀全心里很受用,也让诸王大为感动,甚至连韦昌辉也有悔悟之感。
韦昌辉朝天门拱了拱手道:“丞相,本王是个粗人,眼里不揉沙子,想事过于简单,你不要往心里去。”
“哈哈哈,这不就是将相和嘛,这也算是我‘天国’的佳话啦。”洪秀全甚是得意,开怀大笑起来。
冯云山和萧朝贵对望一眼,没有说话,脸上却明显露出忧色。
“南王西王,你们不高兴吗?”
“高兴,怎能不高兴呢,丞相如此识大体,实乃‘天国’之福。”冯云山道:“臣弟所虑的是丞相那一卦太凶,还有清妖的四句暗语,请丞相快快揭开谜底吧。”
天门说:“奇门所出卦象虽凶,却非无解。所谓四门皆死门,不走城门便是……”
“什么?不走城门?难道要上天入地?”韦昌辉道。
“天父天兄在天上护佑我们,走天门有何不可?”
“天门?你不就是天门吗?”
“北王,不要打断,让天门说下去。”洪秀全道。
“北王的话也有道理,但天门不才,不敢贪天之功。请诸王不要怪天门狂妄,天门指出的路,称之天门也未尝不可。”天门笑说。
“别卖关子,快些讲。”萧朝贵急不可耐说。
“天机不可泄露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可是有时天机却会自露与人。”天门说:“先把死门一事放下,我们再来看清妖射进城中的暗语。”
天门拿起“御案”上的白绢,展开,指着上面的四句话说:“这暗语分明便是上天给我们指明的出路。”
“怎么讲?”
“清妖在城中藏有奸细自不必说,东王说城中纵火便是明证。这暗语正是清妖通知城中奸细的行动指令,‘正朔日’,是指正月初一;‘起南风’,是指攻南门……”
冯云山频频点头,道:“你这样一解我便明白了,‘三堆柴火’,倒容易破解,清妖主攻南门,当然是要城中奸细在其它三门放火。”
天门笑说:“南王应是早就破出这暗语了吧,有意在考天门吗?”
“那倒不是,只因你破了题,我才受到了启发,下面这句‘四更太平’,我便不懂何意。”
“这句天门也暂时没有完全破解,若天门没有猜错的话,清妖是要在正月初一四更天攻城。这句话可以忽略不计,总之我们在初一那夜时刻准备就是了。”
“你说了半天,这暗语中并未给出我们的出城路径啊?”洪秀全说。
“给出了呀,诸王请想,清妖由南门攻城,我们该从哪里突围呢?”
“一南一北,正是首尾不好相顾,我们由北门突围最好,然后一路杀向桂林,杀清妖一个措手不及,取了广西首府!”冯云山道。
“可是,你不是说四门皆死,只能上天入地吗?怎么又要走北门呢?”韦昌辉问天门。
天门笑说:“架梯破墙,难道不是上天入地吗?”
众人恍然大悟,把天门围在中间,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这一刻,冯云山心里忽得又不舒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