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珞对天门的热爱,深入骨髓,为了这份爱,她的眼里再看不到其它东西,也再不许别人碰天门一下。
她不管天门是人是妖,不管天门是对是错,她对天门的爱,像藤缠树一样,根须早已浸入天门的血液里,再也无法拔除。
天门是清妖又能如何,天门欺骗了她又能如何,那不是天门的错,是这个世道错了,她坚信,天门对她是真心的。
天门是她的男人,她不许别人欺负他。
当石珞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这个错误可能让天门送命时,她要努力弥补这个错误。
这时的她,已经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她能想到的是,祸因玉佩而起,只有让玉佩消失,天门才能平安无事。
石珞想把玉吃进肚子里,她要毁掉物证。
那枚玉佩为方形,比骨牌略短些,却比骨牌宽出一指,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有棱有角,要一口吞咽下去,如何能做到。
众人全被石珞的举动惊呆了。
愣神的工夫,洪秀全慌张地说:“快,快拦下……”
天门一个箭步冲上前,捧着石珞的腮,道:“大妹,别犯傻,快吐出来!”
石珞铁心要吃下玉佩,哪里会听他话,只管咬紧牙关,拼命吞咽。
天门使劲掰开石珞的嘴,把手指伸进去,欲把玉佩抠出来。
终究是石珞快了一步,那玉已经吞到了咽喉里,但是玉佩太大,卡在中间并不朝下滑落。
石珞死死抓着天门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脸憋得脸通红,呼吸越来越微弱。
天门急得满头大汗,冲着洪秀全大喊:“快叫医士来,快救大妹!”
杨润清过去用手猛拍石珞的后背,希望帮她将玉佩吞下去。石珞的面部因为痛苦扭曲起来,手指深深掐进了天门的肌肉里。
“大妹,大妹,用力咽下去,快咽下去!”
石珞颤抖着,脸色青紫得骇人,然后慢慢倒在了天门的怀里,嘴角硬挤出一丝微笑,没了呼吸。
医士跑进来,试了试石珞的脉象,摇摇头道:“人已经没了。”
天门抱着石珞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地说:“大妹啊,是天门害了你……”
这时石达开在步流星闯了进来,一眼看见地上的天门和石珞,惊道:“这是怎么啦?大妹怎么啦!”
医士道:“她过世了。”
杨润清道:“她被玉佩卡住了咽喉……”
罗衣随后进来,看到石珞的惨状,听见杨润清的说法,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指着杨润清道:“是你逼死了夫人!”
石达开顿时血涌头顶,抽出腰刀,用尽全力朝杨润清头上砍过去。杨润清赶忙一偏头,那刀正落在肩上,竟齐刷刷将一条胳膊劈了下来。
杨润清惨叫一声,向后一仰倒在地上。石达开并不罢休,上前一步,挥刀再剁,杨秀清正好赶到,飞起一脚踢飞了石达开的刀。
杨润清连滚带爬出了“圣殿”,医士忙着追出去施救。
“翼王,冷静些……”洪秀全道。
“天王,大妹没了,姓杨的害死了大妹,我要杀了他!”
石达开被侍卫扭住胳膊,挣扎着吼道。
“杀死大妹的不是别人,而是邵天门,他是清妖安插在太平军的奸细。大妹是替邵天门死的,你要算账应该找邵天门!”杨秀清冷笑道。
“翼王,你来得正好,你是明白事理的人,大妹不幸身亡着实令人难过,可是凡事有因有果,人证物证都摆在这儿,邵天门是清妖确凿无疑,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拿主意吧。”洪秀全道。
天门轻轻放好石珞,站起身,向石达开深施一礼,说:“大哥,事已至此,天门无话可说,天门愿随大妹而去。”
天门捡起地上的刀,横到脖子上便要自刎。
罗衣手疾眼快,把刀夺下来道:“爷,不可,你要这样夫人就白死了。”
“‘圣殿’之上,岂容一个丫头撒野,来人,把她赶出去。”杨秀清道。
石达开道:“杨秀清,‘圣殿’是天王的‘圣殿’,自有天王作主,你休想一手遮天。罗衣,你哪儿都不许去,守护好你家夫人。”
“翼王,大妹去世本王也很悲伤,可是冤有头债有主,罪魁祸首是邵天门,你犯不上与其它人较劲。”杨秀清手按着刀柄,坐了下来。
天门的手被罗衣紧紧攥住,罗衣手心里全是汗,天门在悲痛中感受到了一丝慰藉。
他心里有愧,石达开和石珞全都救过他的命,对他那般信任,他却害死了石珞。
面对伤心欲绝的石达开,天门感到无地自容,幸好罗衣没有抛弃他,给他力量。
罗衣的话有道理,大妹已经为他而死,他若自作了断,石珞白死尚且不说,石达开难免会受到牵连。
这件事要有个了结。
想到这儿,天门说:“天王,大妹的死天门虽然无比伤心,但天门更伤心的是天王的绝情。我在你身边快四年了吧,你头顶的黄巾,你东征西讨的勇气,你金田的根基,你永安城的‘圣殿’……无不倾注了天门的心血。天门尽心尽力,不遗余力地辅佐你,从未曾有过半点私心杂念。而今天国初创,霸业将成,天王竟宁愿相信一个朝三暮四的叛徒的诬告,也不愿相信天门……‘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既然自古如此,天门只有认命了。”
被天门当众指摘,洪秀全有些下不来台,可是天门说的没错呀,若硬要挑天门不是,竟然挑不出来。
天门的话像刀子似的,句句扎在洪秀全的心窝上,让他无言以对。
杨秀清忽得站起来,指着天门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妖孽,竟敢贪天之功,对天王出言不逊。任你如何狡辩,也无法改变你是奸细的事实!否则,石珞也不会畏罪自杀!”
“杨秀清,我叨你老母,你们逼死大妹,还要朝她身上泼脏水。”石达开边骂边去抢侍卫的刀。
几个侍卫七手八脚好不容易隔开二人,洪秀全道:“都别闹了,来人啊,快去请诸王前来议事。”
冯云山萧朝贵等人很快被请过来,‘天德王’也闻讯前来。看到石珞死在“圣殿”上,众人吓了一跳,再看石杨二人剑拔弩张,仍是不明就里,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齐看向洪秀全,“天王,这是怎么啦?”
洪秀全把前因后果讲了,道:“诸位弟兄,你们看这件事该如何决处?”
韦昌辉道:“贼不打三年自招,我早就看出邵天门此人阴险,今日终于现了原形,既有人证物证,这有何麻烦的,拉出去砍了祭旗,然后杀奔桂林,一举将清妖赶出广西。”
“天德王”为石珞掉了几滴眼泪,拭了拭眼角道:“北王,天门可曾做过对太平军不利的事情?”
“妖人自有妖术,他暗做手脚,我等怎能发觉。”
“不要再替他回护了,周锡能已经供认不讳,而且石珞也认定那玉佩是天门之物……”杨秀清道。
“玉佩既是天门之物,他成亲时仍带在身上,他去灵山求援时也在身上,他未出永安城半步,玉佩是如何到了清妖手上的呢?”
“天德王”在太平军一直深受排挤,唯有和天门亲近,这会儿便一心要替天门说话。
杨秀清被驳得目瞪口呆,暗自思忖,是啊,玉佩是如何到了清妖手上的呢?
洪秀全也点头道:“这点朕倒是疏忽了。”
“不管玉佩是如何到清妖手上的,总之周锡能用以接头的玉佩是邵天门的,石珞已经确认,而且为销毁证据,企图吞入腹中,结果却害死了自己。”杨秀清说。
“据我所知,广州有高明的工匠,擅长仿造宫廷玉器,若用一块玉石,雕出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绝非难事,石珞认错有何奇怪?先不知情误认玉佩,后来见玉佩关乎夫婿性命,为保护天门,吞玉补救又有何说不通的?”
“天德王”一番话,入情入理,令众人无法不服。
石达开听到这儿,越发觉得大妹死得太冤,不由大放悲声,“哇”地一声哭出来道:“大妹啊,你死得冤啊,哥哥一定要替你报仇,杀了那搬弄是非的小人!”
一个七尺汉子,当着众人的面,哭得泪花飞溅,着实令人心酸。
天门走上前,挽住石达开的手臂,陪着落泪道:“大哥,都是天门无能,没有保护好大妹,你杀了我吧!”
“天门啊,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奸人弄权,容不下咱们,罢了,这种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地方咱们不呆了,咱回石家寨去。”
冯云山看了半天,听了半天,明里没有瞧出天门有何破绽,但是心里总觉得事有蹊跷,可是见石珞已死,石达开怒气冲天,若再继续揪住天门不放,可能会令石达开失去理智。
石达开在贵县留有兵力,现今又驻守金田,而且他和“天地会”关系甚密,如果他生了异心,对太平军可是大为不利。
冯云山决定暂且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人死为大,先安葬了石珞,稳住石达开,天门的事容后再慢慢理论。
他道:“周锡能是什么人,我们明白,清妖也不愚蠢。他已经叛过太平军,怎么会再叛清妖重投我们?这摆明了就是一个阴谋,是清妖故意露给我们的破绽。”
“此话怎讲?”洪秀全道。
“周锡能必是受了清妖的要挟逼迫,或是什么利诱,让他拼却一死,闯入永安城,故意露出马脚,然后使出离间计。不消说,定是清妖中有人知道天门对太平军的重要,因此欲借我们的手除掉天门,让天王自断臂膀,自乱军心。”
“哪有这样巧的事,清妖怎知道天门身上戴何种玉佩?”杨秀清道。
“清妖未必要天门认下接头之物,目的不过是制造混乱,让天王对天门生疑罢了,谁知赶巧了,天门竟有一枚与接头之物一样的东西。”
“这么说,是我们委屈了天门?”杨秀清道。
“天门受些委屈倒也罢了,可惜石家大妹却无端地送命。这清妖太可恨了……周锡能呢?我要杀手杀了他!”冯云山道。
杨秀清毕竟不像他弟弟那般有心计,被“天德王”和冯云山二人一番推理解释,竟然真以为自己犯了错误。
杨秀清对石珞之死感到了内疚,当即道:“这种险恶之徒,一刀杀了他太便宜,来人啊,把周锡能拖到街口,凌迟处死,将首级挂到城门上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