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符带兵搜查邵府,无功而返,异常恼火。
回到兵马司,司大人见他去得快,回得快,两手空空,一脸懊恼,知他必无所获。故意问道:“韦副使果然神勇,本官一册卷宗没看完,案子就办妥了,真是……”
韦符气呼呼地将搜查文书扔到桌案上,打断他的话道:“如今遂了大人心愿,这文书没用着,还给你。”
司大人呵呵一笑道:“韦副使,怎么,没进去邵府吗?”
韦符“哼”了一声,摸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猛饮一口。不料那是一壶刚倒进去的开水,烫得他“嗷”的一声,跳起来骂道:“这是哪个小杂碎泡的茶,想烫死大爷!”
司大人道:“韦副使,心急吃不了热茶。”
韦符正一肚子无名火没处发,有兵勇进来禀报,说是巡查时,抓到一个卖红薯的乡下老头,问该如何处置。
司大人平时从不过问这些闲事,听到抓来一个乡下老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露不悦道:“尔等竟如此清闲吗?多少盗抢命案不理,抓那乡下老人干什么?”
兵勇道:“只因他在东华门冲撞了上朝的穆大人。”
司大人扫了韦符一眼道:“乡下人哪懂京城的规矩,只要没惊吓到穆大人,训斥一番放了吧。”
韦符道:“且慢,训斥哪能让他长记性。这回是冲撞了穆大人,下回要是冲撞了圣驾,谁能担得起责任。把他绑到院中旗杆上,等我去教他在京城怎样走道。”
司大人无奈地摇摇头,等韦符出去,吩咐吏目道:“邵家大爷还关着的吧,快去放了。”
吏目惧怕韦符的淫威,迟疑道:“大人,邵家的案子是韦副使经手的,依卑职之见……”
司大人怒道:“怎么,本官的话不顶用吗?”
吏目忙道:“大人息怒,卑职这就去办。”
邵知理一到家门口,看见家人正在朝大门上糊丧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家里出什么事啦?”
家人哽咽着把梁氏去世的消息回禀了。邵知理傻了一般,呆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反应。家人在他后背拍了一掌,知理一下哭出声来,踉跄着朝梁氏屋里跑去。
再说宋斯文为韦符出谋划策,让韦符去搜查邵家。
依着宋斯文的如意算盘,不管钱六子死或没死,庄若兰疯或没疯,只要韦符大张旗鼓一闹腾,定会满城风雨。
真出了命案,邵家吃官司,韦符立一大功,上推下荐,韦符升迁有望。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钱六子不死也不怕。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副使去搜查五品官员的家,知道的是搜查,不知道的会传成抄家,定会激起众怒,惹得满朝官员不满,然后一齐参奏韦符,到那时,穆彰阿必得出来收拾烂摊子。京城韦符是呆不下了,只有外放,也可以达到目的。
宋斯文和韦符相约,事后在正阳门仙居茶楼见面,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韦符带兵一出兵马司,宋斯文就悠哉游哉地进了茶楼。
直等到日头偏西,仍不见韦符的人影。宋斯文等得心焦,差茶楼伙计去兵马司,打听韦大人收兵没有。
伙计腿脚麻利,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很快回来告诉宋斯文,韦符早就回兵马司了。他不放心兵勇的话,专程找个借口骗进兵马司。见那韦符扒了官袍,赤着上身,正在当院鞭打一个乡下老头。
宋斯文这个气啊。这是明摆着事情办砸了,若不然,凭韦符好大喜功的习性,早跑来炫耀了。
宋斯文不再顾忌避嫌,出了茶楼直奔兵马司。
韦符打完那乡下老人,累得一身大汗,也不穿衣,坐在旗杆座上,叫手下泡壶茶,边喝边喘粗气。
乡下老人被打得奄奄一息,仍然绑在旗杆上,头耷拉着,花白的发辫在秋风里摇曳。
兵勇都认识宋斯文,也不拦他。宋斯文走到旗杆底下,打量了一下那老人,低声对韦符道:“快把这老头放啦,若打死了,穆大人也保不了你。”
韦符没好气地道:“要你管,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宋斯文一声不响,拿过韦符的衣服给他披上道:“深秋风凉,受了风寒可不得了。”
韦符的汗退了,也觉得有些冷,穿上衣服,令人把乡下老人放了,也不请宋斯文进屋,就坐在院中间说话。
宋斯文道:“邵家的事怎样?”
“还有脸问我,都是你他娘的出得馊主意。钱六子好好的,那个疯子比从前更疯了,你说这案子怎么办?”
“钱六子呢?你审讯了吗?昨晚他和庄若兰说过许多话……”
“审个屁,喉咙叫那疯婆娘咬烂了,不死算他命大。看你他娘的找得什么人,连疯子都对付不了。”
宋斯文竟被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韦符起身拍拍屁股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这事到此结束,休在我面前再提半个字,否则别怪大爷不客气。”
韦符把宋斯文丢在院子当中,独自朝衙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几个刚巡街回来的兵勇,正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说悄悄话。韦符喝道:“你们几个杂碎叽咕什么呢?”
一个心腹道:“大人,您说怪不怪,上次您从邵家出来,他家死个丫环。今天您刚从邵家回来,他家大门上便糊了丧纸。”
韦符闻听此言,不由觉得后背发冷,唬着脸道:“他家死人和本大爷有什么关系,再胡吣大爷抽你!”
宋斯文已经跟了过来,听见此话,也觉得怪异。
走出兵马司,宋斯文道:“韦大人,气顺了吧,我请您去春香楼喝花酒如何?”
韦符答非所问道:“他娘的可真是怪事,大爷我难道是邵家的克星?”
宋斯文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不妨路过邵府,近前去察看虚实,兴许邵如林又在装神弄鬼呢!”
两个人顺着大街,逶迤而行,走到邵府门口,见门上果然糊了丧纸,门旁搁了哭丧棒。令两人不解的是,门洞里一左一右还站着两个孩子。
韦符道:“我想起来啦,上回进邵府,正撞上仁和堂的刘先生给邵夫人瞧病,看来这回死的她了。快走吧,刚死了人不吉利。”
宋斯文道:“邵如林太狡猾了,保不齐是他耍的障眼法,怕你杀个回马枪。走,咱们进去瞅一眼。若真是邵夫人亡故,邻里街坊的,安慰安慰邵大人也是应该的。”
“要去你去,大爷我可不去招这个晦气。”
宋斯文小人之心,当下抬腿上了台阶。
站在门洞里的是天门和响地。天门被丫环抱进房,迷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醒过来。
响地一直趴在床沿上看着他,见他醒了,道:“天门哥哥,你为什么白天睡觉。”
天门道:“我没睡觉,我和奶奶说话呢。”
响地道:“你奶奶死了,怎么和她说话呢?”
“奶奶没死,她去做神仙了。”
“那她和你说什么呢?”
“奶奶说,一会儿有腌臜的东西来打扰她,要我去替她挡住。”
天门和响地刚在门口站好,宋斯文上了台阶就要进府。
天门站到他面前,拦住去路道:“走开。”
宋斯文道:“你们家谁死了?”
天门脆生生地回道:“你们家才死人呢。”
“这孩子怎么如此无礼,我好心探视,不让进也就罢了,谁教的你张嘴骂人。”
韦符在台阶下面道:“这不是邵知理的儿子吗?怎他娘的邵家人说话都这么硬气?”
韦符本来真有点胆怯,这也太邪门了,他来一次,邵家死一回人。俗话说事不过三,再进去一回,不定又要出什么古怪的事呢。因此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一个五岁的小儿,竟然充当门神,真是岂有此理。传出去,说堂堂兵马司的副使,腆着脸去邵家吊孝,被一个孩子骂出去了,今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韦符一个健步跨上台阶,拔拉开天门,冲宋斯文道:“和一个黄口小儿废他娘的什么话。”
韦符一身蛮力,天门哪经得住他拔拉,一下跌到台阶下面,额头磕开一个血口子。
天门并不哭,爬起来,摸了一把额上的血,跑过去,追上两人,先在宋斯文后衣摆上抹了两下,又朝韦符身上抹去。韦符闪身躲开,扬手作势要打道:“滚开!”
天门眼睁睁看着两人闯进院内。
邵知理已经换上孝服,在灵堂守孝。沈王氏替他出来瞧动静,见是韦符气冲冲地闯进来,不知何事,问道:“这位大人,您不是早上来过的吗?”
宋斯文道:“请问老人家,府上出了什么事,怎么早上好好的,一转眼的功夫,门口糊上了丧纸呢?”
沈王氏道:“还说呢,早上这位大人来过后,夫人就归西了。那不,正搭着灵堂呢,你们过去哭两声吧。”
韦符拉了宋斯文就走,出了门连“呸”几声道:“晦气,晦气。我说不进去,你非要进去,人家刚搭好灵堂,咱们就进来吊孝,咱们算哪路孝子贤孙啊!”
宋斯文道:“看来邵夫人是真的过世了,韦大人,莫非你与邵家真有说道?”
“闭上你的臭嘴。快走吧,去春香楼去去晦气。”
两个人在春香楼风流快活一通,各自回家。当晚,宋斯文还好,韦符却一病不起,险些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