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以为石达开回心转意,主动前来会师,不料石达开却是来寻天门兴师问罪的。
被朱九涛坏了计划,洪秀全正大为恼火,石达开偏又赶这个当口来找麻烦,心里更加不痛快,当即沉下脸道:“达开,我们今儿过节,你若愿意留下吃酒,便去我房中小酌一杯,不愿意的话,就爽快些,说话不用如此阴阳怪气的。”
天门歉意地抱拳道:“两位王,各位大人,这是石相公与天门的个人恩怨,你们请自便,我们两人独做了断。”
天门刻意地提到“王”和“大人”,暗示石达开金田的形势很复杂,想让他冷静下来。
“什么叫你的个人恩怨,你如今是‘太平军’的少师,你的事便是我们的事。”
洪秀全有意要气一气石达开。
石达开听到他们口中,又是“王”,又是“太平军”,说得热闹异常,感觉好笑,思忖道,想是金田已经成了独立王国啦,今晚的大排场,是为庆祝“开国”而设。
这天门果然早已是洪秀全的心腹,看来他们已万事俱备,只等天门把朱九涛请来,便要扯旗举事了。
这大殿中,只有与洪秀全同坐上首的那人石达开不认识,莫非他就是朱九涛?
石达开瞧着他道:“达开瞧着这位先生面生,请问尊姓大名?”
天门最担心他说出“朱九涛”三个字,忙道:“这位是‘天德王’,高姓洪讳大全。”
没听说“拜上帝会”里有个叫洪大全的教主啊?他不是朱九涛吗?这是怎么回事?
石达开嘲讽道:“怪不得邵公子乐不思蜀,尚未动一兵一卒,便坐到了少师的位置,若将来功成名就,岂不也能封个什么王!”
宋得明对石达开的到来也很纳闷,冷眼旁观半天,见他的矛头一直对准天门,不知他二人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书道:“石相公怎知天门在金田?”
他的话提醒了洪秀全,难道石达开在金田也埋下眼线不成。
“洪教主开坛讲经,信徒四面八方,你道金田还有何秘密?”
石达开的话看似有道理,在洪秀全等人听来却不值一驳。
洪秀全开坛讲经不错,四面八方的信徒齐聚金田也不错,但金田村中外松内紧,戒备森严,凡来者均须有小组长引荐作保,并且造册登记。村里也划定隔离区域,涉及“太平军”秘密的地方,外人是绝对禁止擅入的。
自从天门与朱九涛来到金田,洪秀全从不让他于外人接触,即便村里的土著也少有人认识他。
这时韦昌辉重新回到大殿,怒气冲冲地道:“姓石的,你来金田是何目的?带入村中数十随从不算,还在村外埋伏大批兵马!”
众人闻讯大为震惊,洪秀全指着石达开道:“石达开,洪某礼贤下士,高看你一眼,多次请你合军共谋大计,你虚与委蛇,再三推辞,今日却又带了重兵前来,你想与洪某为敌吗?”
石达开面不改色,指了指天门,道:“洪教主,你想多了,我带兵前来,不是要与你为敌,而是来向这个负心人讨个说法。”
“他怎么负心于你?你们有何协议?”
石达开大义凛然道:“他不是负心于我,而是欺舍妹乃乡下丫头,懵懂无知,花言巧语哄骗她,说要娶她为妻,却贪图富贵,跑到你这儿做什么‘少师’。像这种无情无义之人,难为洪教主竟将他待若上宾,引为知己。”
这回众人总算弄明白石达开的来意了。
原来天门玩弄了石达开大妹的感情。石达开救下天门,却引狼入室,出了这种羞辱门庭的事情,他岂能不恼,怪不得他行为失仪,言语不恭。
洪秀全道:“天门,你怎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石达开毫不避讳,当众自暴家丑,最痛快的是韦昌辉,他阴笑道:“自己家教不严,怎能怪得了别人。管你什么私人恩怨,跑到金田来撒野,韦爷可不答应。”
韦昌辉说着,叫手下进来,吩咐他们去下了石达开随从的家伙。
洪秀全觉得石达开够窝囊的了,不忍火上浇油,道:“昌辉,罢了,都是自家兄弟,别伤了和气,开一桌酒席,好生招待达开的弟兄们。”
冯云山道:“达开,别让村外的弟兄们挨饥受冻了,你下令让他们都进村吧。”
石达开摆手道:“多谢冯教主的美意,不打扰了,我马上带天门回贵县。”
韦昌辉双目圆睁道:“他是我们的少师,岂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姓韦的,我管他什么‘少师’还是‘太师’,我要的是公道。怎么着,还想打一架吗?”
韦昌辉腾地一下站起来,摩拳擦掌就要上前,冯云山忙拦住道:“二位,二位,别斗气,坐下来慢慢商议。”
洪秀全道:“昌辉,达开正在气头上,你别在这里添乱啦,你陪‘天德王’出去招呼弟兄们吧。”
朱九涛正兴致勃勃地瞧热闹呢,听见叫他出去,有些扫兴,不过碍着洪秀全的面子,只等拉了韦昌辉出了“宝殿”。
洪秀全问天门:“天门,你和石家妹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果真私订终身吗?”
天门点头说:“回‘太平王’的话,天门确是爱慕石姑娘,若能娶她自是我的福分。只是我已有妻室,怕石相公面子上过不去,而且了委屈石姑娘,因此难以启齿。”
石达开道:“难为你还顾及石某的面子,事到如今,大妹在家中寻死觅活,我还要什么面子!你随我回去成婚,这段恩怨便一笔勾销,否则今日石某只能得罪‘太平王’及众位大人啦!”
洪秀全道:“达开,既然你同意这桩婚事,这件事就好办,我便保一回媒可好?”
石达开只想将天门带回去,到了贵县再做了断,当即表示赞同。
“天门,时候不早了,你收拾下东西,我们马上赶回贵县。”
天门知道今日这番闹腾,洪秀全要想在冬节举事已不可能,目的达到,可以暂且丢下这头,回贵县把石达开安抚下来。
当即应道:“天门并无要紧的东西要收拾。”
石达开起身,携了天门的手就要朝外走,宋得明伸手拦住,疾书一纸,上面写道:“嫁女出阁,非招婿上门,既已请‘太平王’为媒,今日可定下婚期,双方精心准备,下聘迎亲,郑重其事,石相公才不失面子。”
伪造密信的事情尚未查清,天门预言宋得明的祸事也未应验,宋得明一脑门子官司,岂肯放天门离开。
洪秀全回过神来,道:“是啊,这儿是天门的家了,他的婚事要在这里办才合情理。”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让石达开竟无言以对。
天门笑说:“‘太平王’请放心,天门回贵县见见石姑娘,不日便回。”
石达开受到启发,道:“我带他走,再送他回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宋得明笑了,书道:“你们既都同意这门亲事,哪有夫婿去见未过门媳妇的。天门若要去,也须我们备足聘礼前往。石相公,你非要今日带他回去,莫非还有何隐情?”
宋得明将了石达开一军,石达开倒不好勉强了。
天门猜透宋得明的心事,明白想要离开很是困难,若再三强求,反惹他生疑,便说:“宋先生的话有道理,石相公请回吧,容天门些时日,待合婚后,天门亲自携厚礼下聘。”
天门说着捏了一下石达开的手,示意他适可而止。
石达开仍豫不决,洪秀全道:“就这么办吧,石相公心头的疙瘩既已解开,这回可以留下畅饮了吧?”
石达开心中的疙瘩何曾解开,只是天门亲口应允了要娶石珞,生生堵住了他一肚子的怒火,无法继续发作罢了。
他要带天门回去,解开心中的谜团,至于石珞嫁不嫁给天门,要看天门是否背叛他。
如今带不走天门,当着洪秀全的面,又不好和天门撕破脸皮,将他和天门之间的秘密公开,他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留下吃酒本无不可,或许可以摸清洪秀全今日大摆宴席的原由,可是细想又觉不妥。
韦昌辉对他仍怀敌意,他在金田也有许多仇家,如果双方都喝多了酒,难免起冲突,那时乱起来,凭今日金田的实力,他带这几十个人可不是对手。
石达开想,既然洪秀全当面应承做媒人,这件事必然会有个说法,不需多少日子,天门肯定要回贵县,只好暂且忍一忍,等到那时再作打算。
“达开寨中正在预备过节之事,不便久留,我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会吧。”
石达开拱手告辞,洪秀全执手送到门口。按照亲家的礼节,天门要送石达开出村。
宋得明鬼心眼多,示意冯云山和他一起紧紧跟在后面,防止他们私下暗通款曲。
天门满腹的心里话,找不到机会说,只能攥着石达开的手,默默向前走。
到了村口,天门冲石达开一揖到地,久久不起,石达开只得俯身去搀,天门低声在他耳旁道:“石碾子,石碾子。”
石达开不知所云,正愣怔间,天门站起身,朗声道:“石相公,请向大妹代为转达天门的心意,纵使海枯石烂,天门绝不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