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执意要丁小香兄妹离开,响地喜形于色,忙着去准备银两。
丁小香瞧着响地欢快的样子,心里自是十分不悦。她认为响地从中作梗,挑唆天门对他们兄妹是有了成见。
丁小香有心置气离开,可是一想到天门结交那么多的王公大臣,在京城如鱼得水,便不由气短。
丁小香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天门的双手,拜倒在地,梨花带雨说:“邵公子,你对我们兄妹有救命之恩,又容留我们在府上安身,这份恩情比天高比地厚,就允我在府上做一个丫环,侍候令尊令慈大人吧。”
天门搀起她,说:“什么府上,这是庄家的宅子,我请你们来本就欠考虑……请你也体谅我的难处吧。”
丁小香软软的身子贴近了天门,俏声哀求不已:“您的难处再大,也没有我们兄妹难处大,我们举目无亲,世道又如此险恶,您忍心将我们丢到外面不管吗?”
丁小香本就妩媚,如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越发得令天门难以割舍。天门抚摸着丁小香一双纤纤玉手,瞧着她眼中晶莹的泪珠,心便软下来。
丁小香见天门目光柔和,犹豫不决,顿时信心大增,声音变得更加温婉动人说:“邵公子,我们兄妹虽不太懂人情世故,却知道知恩图报,我们虽说话有口无心,却正是把你们都当成亲人。您今后就瞧着,若哪一天我们做得不好,再赶我们走就是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天门正值青春年少,怎能抵挡得住丁小香的软玉温香,甜言蜜语。
天门伸手去擦拭小香腮上的泪珠,小香趁机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睛直直盯着天门,瞧得他心如撞鹿,口干舌燥。
响地走过来,狠狠瞪了小香一眼,道:“天门哥哥,母亲叫你进去。”
严氏听说天门要请丁氏兄妹离开,很不忍心,把天门叫到跟前说:“既然有心要帮助人家,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丁氏兄妹也是苦命的孩子,你要他们投向哪里?”
“母亲,儿子并非要赶他们走,只因要迁回石头城,那里房屋少,庭院狭窄,怕那丁鹿鸣不能安心读书,误了他的前程。”
“我和你父亲商量了,就依若兰的意思,住在这里不搬家了,替她守着这宅子。”
“这怎么行,门口挂着‘庄府’的匾额,咱们住在这里招人非议,有损邵家的声望……”
正说着,段小中由京里赶回来,请天门去外头说话。
段小中是奉惠亲王之命,来请天门进京的。
他道:“王爷说,你在涿州城耽搁得太久,该回去了。”
“再等些日子,我将家里的事情处置妥当便动身。”
“王爷要你现在就走,”段小中道:“还有一事,王爷说了,门口那块匾是他自作主张,或有不妥,宅子是庄小姐的,就照庄小姐的意思安排吧。”
因为母亲刚说过不搬离这座宅子,天门不好拂逆母意,便道:“庄小姐的意思你是知道的,就有劳段大爷将那匾取下来吧。”
段小中笑道:“这个简单,你等着,我叫下人帮你取下来便是。”
响地说:“天门哥哥,还叫那丁氏兄妹走吗?”
“母亲不允,只得先如此将就着,我离家后,你多谦让着些他们,毕竟他们是客人。”
“母亲不允是真的,你心里舍不得丁小香也是真的。”
“响地,若不是母亲有疾在身,我这次进京真想带你同行。”
“谁跟你同行,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陪父母亲。”
“这个家就辛苦你啦,”天门说:“等我回来,请求父母大人,把咱们的婚事办了可好?”
响地闻言,羞涩地扭头跑开。
天门再次回京,入幕惠亲王府。
穆彰阿第一时间便获知消息,心中自是十分的惊惧。六阿哥亲赴涿州见天门,空手而归,天门却随后便回到惠亲王府,不消说,这其中定有阴谋!
穆彰阿顿时有一种大祸将至的不祥预感,他赶紧密会奕訢,商议对策。
奕訢听说天门去了惠亲王府上,他不知天门手里捏着穆彰阿的把柄,见穆彰阿紧张的样子,甚是不解,道:“五叔把天门弄到身边,究竟要做什么?”
“王爷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了,须得找个人前去打探一番才好。”
“此时你我都不便登门,叫谁去呢?”
两人斟酌半天,苦无合适人选,才嗟叹人到用时方恨少。
奕訢道:“不管他了,听天门的意思,他不愿掺和政事,既然他能对我守口如瓶,想必在五叔面前也不会轻举妄动。”
“未必,天门由王府出去,然后去而复返,如果没有用处,王爷何必召他回来?”
奕訢沉吟一下道:“五叔或许为防止天门在外面作乱,才将他藏于府中的也未可知。”
“若是这样,自然最好,只是当此紧要关口,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万不敢大意啊。”
“道理我明白,可是事已至此,总不能闯入王府把天门抢出来吧?”
奕訢的话提醒了穆彰阿,他道:“把他抢出来?这倒是个办法。”
穆彰阿想到当年他要乔头除掉天门时,乔头便是守在邵家门外,用得守株待兔,择机抢人之法。
只是到王府门口抢人,动静太大,一招不甚,便会弄巧成拙。
穆彰阿想了想道:“抢人并不容易下手,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将他诳出来。”
“逛出来?”奕訢沉吟片刻,忽道:“有了,卓师傅恰好受了风寒,在家养病,不如叫人给天门通个信息,他念及师徒之情,定会去卓府探视,那时正好下手。”
“六阿哥妙计,就这么办。”
奕訢笑吟吟地瞧着穆彰阿。穆彰阿领会他的意思,笑道:“自然是由我出面来办这件事。”
奕訢甚是满意,可还有一忧,道:“把天门抢出来后,藏于何处?”
穆彰阿道:“那要看他何时去卓府,若是黑天半夜,便容易措手,连夜将他送出京城,找个荒山野岭的破庙看管起来便是。若是大天白日,便不好动手,只能在府内请卓师傅设法子留在身边。”
“还是穆中堂考虑得周全,就这么定了,我去请卓师傅把病装得苦一些,到时自有办法留住他。”
穆彰阿甚是擅长扬雨播风,只略动口舌,便将卓秉恬重病不起的消息传播出去。然后安插人手,守在卓秉恬府门外,擎等着天门自投罗网。
这一计果然奏效,卓秉恬是天门的授业师傅,听闻他重病不起,又近在咫尺,天门当然要过府探望。
天门向惠亲王回禀,要求去探视卓秉恬。
惠亲王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叫段小中备些礼物,随你同去。”
天门说:“那倒不必,卓府离这儿不远,天门紧走几步就到,怎可麻烦段爷。”
惠亲王没有多想,点头道:“也好,快去快回,收拾一下,咱们动身前往热河,替皇上围猎去打前站。”
天门携了礼物,奔卓府而去。
卓秉恬的病并不要紧,但是奕訢告诉他,要借他之名,把天门由惠亲王身边调开。
卓秉恬自是无不答应的道理,他一心要扶持奕訢登上皇位,然后他便是当仁不让的一代帝师。
这等青史留名的美事,莫说是把病装得重一些,纵是让他去死,大概也会同意。
一过辰时,用罢早饭,天门递贴进入卓府。卓府家丁早被卓秉恬安排妥当,见天门过府,马上飞奔去向奕訢报信。
天门和卓秉恬才说了几句话,奕訢便赶到了。
卓秉贴见到门房呈上天门的名贴,马上卧床不起,哼哼唧唧,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天门上前施礼问安,然后坐到床前。
几年不见,卓秉恬已发辫全白,老态龙钟,无全当年风流学士风采,不由心中酸楚,眼里含泪。
天门想,真是岁月如刀,如今英雄迟暮,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江山如画,都不过身外之物。
卓秉恬装得极真,昏昏沉沉,目不辨人,直待天门轻声呼唤半天,才道:“你是何人?”
天门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掌说:“我是天门啊,我来看您啦!”
“你是天门?你是我最欣赏最疼爱的天门徒儿?你不是离京了吗?”
“天门才刚回来,听说师傅贵体有恙,特意前来探望。师傅怎病得这么重,可请太医看过?”
“老了,该走了……华陀再世也瞧不好‘老’病啊……你能来看为师,我便是没有憾事啦!”
奕訢走进来道:“吓,真难得,能劳动邵公子大驾前来探试师傅,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天门说:“六阿哥何出此言?”
奕訢冷笑道:“你几番进京,可曾来看过师傅?”
天门被奕訢说得愧疚不安起来,说:“师傅,天门做得不对,您老责骂天门吧。”
卓秉恬道:“为师怎会责骂你呢?你们邵家接连出那许多事情,你小小年纪,要担负多少重任!为师不怪你,你如今能来便好。”
奕訢道:“瞧这情形,师傅没几天好日子啦,你要还有良心,便好好服侍几日吧!”
卓秉恬听奕訢此言,即刻便装作昏迷过去。
天门说:“六阿哥说得是,天门应当在师傅床前尽孝。”
天门说着话,握着卓秉恬的手一动,察觉有异,脸上不由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