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雁醒来的时候,车里只有她一个人。窗外的嘈杂、人声鼎沸,直轰轰的全部涌进她的脑神经,扯得一阵疼过一阵。身上还披着男人的牛仔外套。
模糊不清的脸贴着玻璃朝外看,突然面前贴着防窥视镜贴的车窗蓦然下降,薛峰环着手靠在车上,手上的烟只剩尾巴:“醒了?”
“这里是?”路雁一时摸不准自己究竟睡了多长时间,好像这一路上她都是睡过来的,她推开门,清凉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冻得她微微一抖,顿时有些清醒。“我们到了?”
“把外套披上。”樟木镇海拔较高,虽是盛夏中午,但也算不上太热,反而越过雪峰的凉风渗进骨缝冷得人从心底里打寒战,薛峰淡淡点了点头,“刚到没多久,车不方便开进去。”
不过数米宽的小巷子,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摊,极具藏式特色的小饰品,还有各色甜点吃食,路雁只觉得胸口有些闷:“怎么不喊醒我?”
薛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到她脸上诡异的红晕,眸光微沉:“呼吸不过来?”路雁一怔,旋即想到了高原反应,细细感受了一下,微微摇头,“除了有些胸闷,都还好。”
跟娇弱的女孩子出来就是麻烦!薛峰自个儿都不知道摸到西藏多少回了,还没想到高原反应这一回事,见路雁并没有严重到休克、呕吐,薛峰也就没放在心上:“刚才问了,纸上的地址就在这条街的最后一家。”
就在这条街上?路雁微怔,愣愣的看着拥挤来往的小巷,“这就是那条旅游街道?”
“喜格孜风情街。”薛峰穿着短袖,黑色的衣服将他精悍高大的身躯显露无疑,他掐灭手上的烟头,朝风情街里面汹涌的人潮走去,“1街附10号。”
他扭头看着没有跟上来的路雁,眼底流露出一丝奇怪的光彩,“正好还是家药店。”
路雁回过神,发现周围的藏民都在回头看她,忍不住有些紧张,连忙跟在薛峰的身后:“卖什么药的?”
“还能卖什么?西藏最出名的药材不就那几种?”薛峰吊儿郎当的回答,人潮挤来挤去,但他好像丝毫不受影响,来回走得顺畅,跟在他身后的路雁也没有被挤到,“冬虫夏草。”
风情街不长,几乎没十多分钟,人流量渐渐稀少,街尾几乎都是药店和民族服饰的店面,薛峰眯着眼,指着前面装修颇为精美的店铺:“就那。”
路雁抬头一看:鸿良虫草行,下面写着一串儿藏语,应该是对店铺名的翻译。
屋内很是阴凉,店里只有两三个客户,有个年纪大点的老年人带着老花镜,眯着眼在一袋虫草里面挑挑拣拣,时不时用藏语与店家沟通两句。
剩下的几乎都在店里四处看看,见路雁他们进门,在柜台里的中年人很是友好的招呼:“求珠得嘞!你们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吗?”
“求珠得嘞,我们是来找人的。”薛峰稍微懂一点藏语,简明意赅的道明来意,那中年人狐疑的看了看他和路雁,转头用藏语喊了句什么,后面很快就传来一句轻巧的回应。
藏红色的门帘被人撩起,红扑扑满是汗水的少年面孔顿时出现在路雁面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眉眼间倒有些成熟稳重的意味,跟中年人迅速用藏语交流了几句,他这才看向薛峰他们:“你们是要找谁?”
他说的标准的汉语,明显是汉族的孩子。路雁将手中的地址递给他:“这是吴铁柱留给我的。”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少年没有接过纸条,反而眼中略带警惕,怀疑的目光接近实质。
路雁与薛峰对视一眼,旋即她试探性的开口:“我是来那吴铁柱留在这里的东西的。”在少年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她迅速继续道,“你是吴铁柱什么人?如果你不知道的话,这里还有其他的人知道吗?”
那少年奇怪的瞥了他们一眼:“如果我都不知道,这里更没有人知道。”他顿了顿,接过路雁手中的地址,“吴铁柱是我舅舅,你手里拿的纸条也的确是我舅舅的字。”
路雁还没来得及惊喜,少年迅速将纸条撕毁,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但是我舅舅并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东西,你们应该找错地方了。”
“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怎么可能会是错的?路雁下意识的否决这种可能,语气颇为急切,“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你舅舅交给别人了?”
那少年不耐烦的道:“在这里舅舅只认识我,他还能交给谁?”他转身要掀开藏红色门帘走到后堂,“你们快点离开吧!”
“你等等!”路雁咬紧唇,淡棕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少年的眼睛,“你舅舅真的没有留下东西?比如说一张纸,或者录音带,又或者——”她语速急促,隐隐有有些含糊,“一个笔记本?”
少年瞳孔微缩,稚嫩的面孔顿时沉了下来,阴测测的盯着路雁和薛峰,狭长的眸子隐含着野兽的野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陡然拔高了嗓音:“我说过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我和舅舅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你们赶紧离开!”
路雁不死心,直觉告诉她,这少年绝对知道其中的隐情!为什么不能告诉她,甚至还要继续隐瞒?她还想要继续追问下去,那少年立即警惕的退到门帘之外,用藏语尖声喊了几声,下一秒门口走出来两个凶神恶煞的莽汉,堵在路雁面前。
薛峰一把将路雁拉到自己身后,勾着唇眼底没有一丝情绪:“这是要动手了?”
那两个壮汉挡在少年的面前,语气生硬:“这里不欢迎你们,快点离开!”
他们越是这样,路雁越是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二楼传来女人尖细的尖叫,伴随着“咚咚咚”剧烈沉重的脚步声,一旁狭窄的楼梯道里钻出疯疯癫癫的女人,头发散乱,口中尖叫和谩骂无休无止。
少年脸色大变,低咒一声:“她怎么跑出来了?”立刻给那两个壮汉使眼色,将那疯女人的去路给堵住。
“要杀我......他们要杀我!”那疯女人说得恰好也是普通话,隐隐还夹杂着地方的口音,“不要追我.....不要——”尖利刺耳的嗓音刮得人耳膜一阵生疼。
那疯女人慌慌张张的躲着壮汉们的围堵,四处乱跑,一不小心撞到站在一旁的路雁,恰好两人四目相对,那疯女人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眼中的惧意和恐怖更甚,嗓音尖的几乎堪比刺钉:“啊——”
她哆哆嗦嗦的蹲下身,用力的抓着自己的乱发,惊恐畏惧的看着路雁,好似她是地狱的恶魔,她拼命的撞着自己的脑袋,两个壮汉立即制服了她,强行要将那疯女人拖上二楼。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疯狂着蹬着脚,圆又大的双眼几乎瞪得满是血丝,白皙的脸上满是污渍,五官秀气,乱蓬蓬的头发倒是将她的一丝清秀彻底败坏干净。
她用力的挣扎着,指甲死死扒住木制地板,发出“吱啦吱啦”的刮挠声,路雁忍不住皱紧眉头,突然那疯女人歇斯底里的狂吼:“方春青——方春青——”
路雁猛地看向那疯女人的方向,方春青?这不就是她妈妈的名字?“等等!”她下意识的拔腿要冲上去,站在一边的少年立刻挡在她面前,稚嫩的面孔无比冷漠:“你如果再硬闯,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店里人员顿时露出一丝狠意,路雁还想要争辩,被薛峰从背后按住肩膀,她惶然的侧过头,见他冲她暗暗摇了摇头,硬是压下满腔的冲动,死死地捏住了拳头。
疯女人被两个壮汉强行拖了回去,周围的人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做关注。反而少年警惕而多疑的盯着薛峰他们,等到壮汉从楼上下来,他才不客气的开口:“把他们赶出去!”
“不用,我们自己走。”低着头的路雁转身朝外走去,薛峰咂了咂牙,跟在她的后面。
路雁的脑子里都乱哄哄的,只有一声尖利的“方春青”不断地循环播放,身体猛地绷紧,在跨出店门的那一刹那,她转身想要硬冲进去,被薛峰眼疾手快,扣住腰部往外推去。
“先离开,我们再从长计议。”他压低嗓音,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路雁怔愣不言,硬是被薛峰拖了出去。
原路返回的时候,路雁特别沉默,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若不是薛峰护着她,都不知道撞到多少个人身上去了。
沉默的坐在车上,薛峰也没出声打扰路雁,垂着目光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有些烦躁。
她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街尾的方向:“一定就是在这里!”
她嘴唇被咬得苍白,但是双眼却亮的惊人,“东西,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