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个异族人和古什莫什到达之后又过了约有一个小时,鱼人都到齐了。这时,一个头戴蓝色带子的鱼人武者大喝了两声,宛如炸雷一般,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这名武者身旁的鱼鳍已经开始发白褪色的鱼人酋长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大声宣布圣剑节的庆祝活动开始进行。鱼人群立刻爆发起热烈的喝采。
一群青年鱼人,有男有女,奔进了神庙里。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开始围绕着石台转圈跳舞。他们时而各自手舞足蹈,时而牵手共舞。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两只小铃铛,发出清脆的“玲玲……”的声音。这些铃铛声混合在一起,非常响亮,而且相当有节奏。杰辛特觉得这些鱼人在跳大神。
舞蹈结束,舞者们归位后,一个金色的中年鱼人缓缓走上石台。她穿着华美的红色长裙,眉心上挂着一颗浅绿色的花瓣状的宝石。尾巴上套着一件我们可以称之为“单腿裤子”的白色衣服,尾巴根处还束着一条蓝色的皮带。手中拿着一柄权杖。
人群立刻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喝采。许多鱼人,包括古什莫什激动地喊着:“主祭万岁!主祭万岁!……”
穆伦叫道:“吵死了,吵死了……”但就算站在他身边的奥斯卡也没太听清他的话。
当鱼人主祭走上石台,转身面朝鱼人部落站定时,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鱼人主祭开始用嘹亮平缓的声音致颂词。颂词主要是献给鱼人之神米什波波,灵根古树和她脚下的圣剑。
鱼人主祭说话跟古什莫什一个味儿,一个词或两个词一停顿,颂词又特别长,可想而知,对于刚刚接触这种说话方式的八位异乡人来说,那是什么滋味——他们都产生了一种便秘的感觉。穆伦甚至坐在地上打起了盹,还好他身子小,在朋友们的遮挡下,没有鱼人注意到他,不然,这些鱼人不会跟他拉倒。
颂词的最后一段话主要讲的是,按照神的旨意和传统,他们今日在此举行拔剑比赛。“拔出,宝剑者,”鱼人主祭的话里充满了长期失望后的无所谓,“将成为,鱼人之神,在人间的,代表。”
颂词终于致完了,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喝采,这次,八个异乡人鼓掌和叫喊得甚至比鱼人们还带劲。
鱼人们开始成批地拔剑,他们一次一拨人,挺有秩序。
绝大部分鱼人并不是真的在拔剑。他们只是用手碰一下剑柄,或者只是去石台上走一遭,然后在心中祈祷鱼人之神的保佑,或者是让年幼的鱼人见识一下本族的传统。
还有极少数鱼人,主要是一些武者,大力士,和那些虽然没多少力气,但同样渴望成就威名的人,他们确实在真刀真枪地拔剑,想要把它拔出来。他们有的双手紧握剑柄,双脚用力蹬地,有的单手握剑柄,另一只手摁在水晶上,还有的握着剑柄前后左右来回推拉。
虽然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劲,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失望了。他们像往年一样,或垂头丧气,或心有不甘,甚至骂骂咧咧地回到了人群中。
没过多久,已经有大半的沼泽鱼人尝试过了。许多鱼人已经来到场地外面,照料起自己的座骑,另外一些鱼人甚至爬到了山坡上,等待接下来的有意思的活动。
“咦……”这时,艾莱塔忽然看见宝剑泛起了微光,并迅速发展成光芒四射,她不禁诧异地说,“你们看,那柄剑在发光。”
“真的吗?”杰辛特用力揉了揉眼睛,可怎么看,那剑还是原来的样子,他迟疑地说,“没有吧?或者说,那种光只有绝色的美女才能看见?”艾莱塔生气地冲杰辛特撅起了小嘴,不过眼睛里满是得意和幸福。
“发光?我怎么看不出来?”奥斯卡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因为他的确看到那把剑没有发光。
“哎,人类小子,”穆伦大叔瞥了一眼奥斯卡,说道,“或许我们都老得必须戴老花镜了。”奥斯卡耸了耸肩膀。
“我没有骗你们,它真的在发光。”艾莱塔的话里透着焦急,“我从不,呃,很少撒谎,我是说,我的确曾说过一些微不足道的瞎话,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什么骗你们的理由呢?”
“哦,很少撒谎,说过瞎话……”杰辛特一边微微扬起头,斜视着艾莱塔,一边调侃道。
“其实你可以拿我们开心的。”奥斯卡“严肃地”说,“人生就是苦闷的旅程,朋友就是要互相取笑,互相逗乐。”
“现在这种情况,”穆伦说道,“也的确够无聊了,看着这些鱼脑袋排着队干无聊的事。”
艾莱塔的眼圈红了,几滴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然后,小小的泪水的河流开始顺着脸颊流淌。她嘤嘤地啜泣着,如果现在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她肯定要大哭一场。
奥斯卡和穆伦立刻闭嘴。杰辛特赶紧安慰泪美人,他把手轻轻地放在艾莱塔的肩膀上,谁知艾莱塔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说道:“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杰辛特拍着爱人的后背,柔声道:“别哭了,我的姑娘。那些鱼人会对你起歹念的,如果他们看到你哭泣时的可爱样子。”
杰辛特的怀里立刻传来破涕为笑的声音,同时他的胸上挨了一记秀拳。
奥斯卡对杰辛特伸起了两个大拇指,穆伦则用唇语对杰辛特说:“你跟着这个人类小子学坏了。”
杰辛特心想我们恐怕真是冤枉艾莱塔了,他若有所思地问怀中人:“那些光,现在还在闪耀吗?”
艾莱塔扭头看了一眼石头中的圣剑,点了点头。然后,她猛然离开了杰辛特的怀抱,脸上飘起了红云。
杰辛特转过身,对刚刚拔剑失败归来的古什莫什说:“请问,我们可以尝试拔那把剑吗?”
古什莫什还没有从失望的情绪中走出来,沮丧地说:“应该,不可以。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一下,主祭,和酋长。话,说回来,我觉得,你们没有,必要,去尝试,必然要,失败的事。”
杰辛特耸了耸肩说:“反正我们时日无多,我们想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去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有劳了。”
“说的,也是。”古什莫什若有所悟,他示意杰辛特的队伍跟着他。西达伯爵领着三个巨魔也走上前来,古什莫什没有拒绝他们,因为他觉得他们也都是时日无多的可怜人。
古什莫什领着八个外族人,向相邻而坐的鱼人酋长和鱼人主祭走去,边走边说:“巨灵,说实话,我喜欢,你。如果,不是,族规,限定,必须,杀你。我很愿意,和你,交个,朋友。现在,我只能,保证,不吃,你的,肉。”
“感激,不尽。”杰辛特学着鱼人的说话方式,不过语速要快一些,“我希望,你们,把我,淹死。这样,我成了,溺死鬼。我们,可以,在水里,交朋友。”
奥斯卡调侃道:“好感人的,人鱼,之恋,啊!”穆伦和艾莱塔脸憋得通红才没有笑出来。
在谈话间,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这时,所有的鱼人都已经拔过剑了。
“不行。”当古什莫什表明来意,鱼人酋长纳什维什颤抖着下巴上已经发白的鳍质“胡子”,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这样的,先例。我不能,坏了,族规。”
“我也,不同意。”蓝眼睛、红袍子的鱼人主祭娜波秀波同样坚决地说,“这是,我们,鱼人族的,圣物。不容许,你们,外族人,染指。”
杰辛特略有失望地叹了口气。他看向艾莱塔,却见她眼神迷离地看着神庙中的圣剑,身体似乎在轻微地晃动。
一个模糊的声音正在艾莱塔的心底响起,似乎在召唤她去做什么神圣的事,她想听清楚。
鱼人群里开始传出针对异族人的指责和威胁声。
“你们,碰,凭什么,圣物,我们的。”
“无礼,真是,粗鲁,真是。”
“简直是,异想,天开。”
“痴心,妄想。”
“杀了,他们,吃了,他们。”
“我要吃,女人,那个。头发,用她的,背心,做个。”
“长角的,那几个,我要吃。”
“我要,人类。”
鱼人群像炸开了锅。他们七嘴八舌又结结巴巴地骂着,连一些离场的人也加入了他们。那种情景,你可以想象,你很难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八个外乡人都有一种听群鸟叫、众蝉鸣的感觉,他们只能从鱼人的表情和手势看出来这些家伙很不满,很愤怒。
七个外乡人面面相觑。杰辛特咕哝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他突然停住了,当他看到艾莱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的头和身体在轻轻地抖动。
心底的声音变得清晰了,是庙中的圣剑在说话:“拔出我,完成你的使命;拔出我,完成你的使命。快来,巨灵神的祭司。拔出我……”艾莱塔感到这个声音无比神圣威严,它和圣剑的光芒都散发着不可抗拒的魔力,鼓动着她,驱使着她。
突然,在众人的惊呼中,艾莱塔大叫着冲进了圣剑神庙,飞跃上了石台。她戴着铁镣的双手握紧剑柄,用力一拔,宝剑纹丝不动。鱼人们更激烈地指责,叫骂起来。
二拔,宝剑光芒闪烁起来,水晶发出低鸣,大地在轻微晃动。所有人安静下来,盯着艾莱塔。
三拔,“宁——”宝剑出来一半。剑身是一种发黑的蓝色,上面隐隐有些符文。人们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可是,接下来,艾莱塔却再怎么也拔不动了。微风呼呼地叫着,人们大气也不敢出。许多鱼人在心里用力理解刚刚发生了和正在发生什么。
这时,穆伦感到怀里一阵冰凉。他向左右看了看,发现显然没人注意他,他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一样的蓝色宝石——鱼人拿走了八个俘虏的武器,但没有搜他们的身。
这颗宝石正是矮人和他的两位异族朋友共同猎杀的霜火魔狼的两颗真核之一,它这会儿正在发光,并且散发出阵阵寒气,让穆伦觉得他正在拿着一个冰块。
圣剑剑镡上的空凹槽突然闪起光来——大家都能看到的光,穆伦手中真核的光芒也突然闪烁起来,二者闪光的频率很快变得一致。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能发生这种事情?”穆伦看看圣剑,看看手中的极品冰系真核,肉疼地抱怨道。
矮人一晃脑袋,一跺脚,一咬牙,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做出了莫大的牺牲,他向女巨灵祭司喊道:“艾莱塔,给,接好了。”说着,他把真核抛向对方。
艾莱塔已经从梦游的状态清醒过来,她伸手去接真核。谁料,这颗蓝色的小石头忽然拐了个弯,然后像长了眼睛似的钻进了剑鼻上的空凹槽里。
凹槽开始缩小,因为它比魔狼的真核大许多。一眨眼的工夫,它已经小到紧紧卡住了蓝色宝石,又露出它的大部分。凹槽和真核又共同闪了一次光,便紧密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仿佛它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
圣剑像是有了眼睛或心脏,它似乎有了呼吸,不再是死物。
艾莱塔双手反握住剑柄,力贯双臂。“啊——”她使出了毕生的力量,在她的狂喊中,宝剑终于从石中被完全拔了出来。
艾莱塔高举起圣剑。圣剑的样子和前半截是一致的。剑身是蓝黑色的,上面有淡淡的符文。圣剑又宽又长,绝对不是适合鱼人使用的武器,反而,艾莱塔这个巨灵拿在手里倒是非常般配。出乎人们意料的,这把剑有三个剑尖,中间的比较大,两边的比较小,是一柄“三股剑”。
圣剑立刻散发出正午太阳一般夺目的光芒,让人们不敢逼视。同时,一股寒流侵袭了整个会场。所有人都感到自己一下子从炎炎夏日到了冬天中最冷的时节,好些人的身上甚至结了霜和冰碴。绝大多数鱼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叹,就已经冻得牙齿直打架了。青草绿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鱼人的座骑也有点受不了这骤降的温度,尽管它们世代在寒冷的科尼亚生活。
“噢,好样的,你真棒!”杰辛特手搭在眉毛上,向着爱人由衷地喊道。那股寒流对他和别的武者显然未造成很大的困挠。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啊!”奥斯卡喃喃地说。
穆伦则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艾莱塔又陷入了出神的状态,完全没有听到伙伴们的话。
光芒很快隐去了,最后隐去的是剑身上的符文的光芒。寒流也不再持续,四周的热空气马上反击,夺回失地。空气很快由严寒变为清冷,凉爽,暖和,气温在不断上升。
圣剑发生了一系列变化。它具有了让人沉醉,引人遐想的光泽。颜色由蓝黑变成纯粹的蓝色——宝蓝色,更加清澈。剑柄的表皮脱落了,露出了光洁的新的外皮。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它具有了强烈的生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