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沈言欢下意识踏前一步，柳眉倒竖，看起来颇有些戾气。
她很早就觉得自己的咳嗽有些古怪，起先只当是感冒引起的，可后来感冒好了，她仍然时不时的咳嗽，孟小艾那束加了料的雏菊让她咳得天翻地覆，而就在几天前她得知并没有怀孕后，还在洗手间里咳嗽了好一阵。
而程居安这句话，无疑让她警觉起来。
她没有忘记，程居安曾经在教堂里，言正康的葬礼后，给她注射了一针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透明液体。
程居安笑了笑，“但你的痛觉却在渐渐好转，是么？”
沈言欢愣住，痛觉，痛……
他不说她还不觉得，最近她的痛觉好像是慢慢的往正常方向转变，就连之前在帕劳厉以琛要了她，她也只是比寻常人痛了那么一点。她以为是她吃的止痛药效果太好。
可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就在几天前厉霜给她抽血的时候，她竟然没有觉得很疼，那时候她可没有吃止痛片！
沈言欢不解的看着程居安，她在排除了所有的推论之后，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尽管这种可能性让她难以接受，但那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解释——
程居安在帮她。他注射的那管药剂，是在帮她恢复并稳定痛觉。
他也说过那是半成品，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她才会那样痛不欲生，难道咳嗽……是并发症之一？
程居安笑得很温暖，眼角眉梢消去了阴鸷，他憔悴的脸色无疑让他更温和了一些，“我说过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用生命在爱你的人，是我。”
沈言欢不动声色的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但是我今天来的目的，是要知道谁才是神秘博士。”
“你总是这样直奔主题，连一两分钟的寒暄都不肯说。”程居安的无奈中夹杂着几缕宠溺。
沈言欢冷笑两声：“说，还是，不说？”
程居安动了动胳膊，似乎想要向她伸出手去，可是那手铐牢牢铐在墙壁上两个突出的圆环上，他根本动不了，于是他乞求道：“言欢，离我近一点，让我看看你。”
“说，还是，不说？”沈言欢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只是冷冷重复着刚才的话。
她不会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因为她已经吃过太多次的亏。
程居安渐渐安静下来，他的视线牢牢攫住沈言欢的脸，专注也很专情，过了近乎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叹气道：“言欢，他不是你能对付的。”
沈言欢心头陡然火起，她千里迢迢从帕劳到德国，又从德国到瑞士，就是为了听他一句她对付不了神秘博士？！
沈言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寒声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对付不了他？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
程居安苦笑，“就凭你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他，你就已经败了。”
沈言欢心下大惊，听程居安的意思，神秘博士……就在她身边？而且似乎，待得时间不短。
沈言欢脑海里立刻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可是哪一个看起来都不像是神秘博士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可很早之前，她也没想到程居安会是乘人之危的伪君子。
沈言欢不确定起来，她想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沉着脸看向程居安，“你挑拨离间的手段不错，我差点着了你的道。”
程居安有些急切，他蹙起双眉，“言欢，我没有骗你！他就在你身边！他、他……”他似乎狂躁的想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任他怎样努力，也说不出口。
沈言欢眼珠极其缓慢的转了转，“好，那我换一种问法。”她缓缓走近程居安，但又保持着安全距离，冷道：“他为什么要潜伏在我身边？为了打击厉氏？”
可是她身边，并没有什么人真正对Wally出手过。
程居安绝望的闭上眼，颓然摇头，仿佛被抽去了力气，“他要对付厉氏，可他也是要对付你的，厉氏与他有仇，你也与他不共戴天。”
这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
神秘博士为什么要对付沈言欢？她活了二十五年，从没有接触过这样一号人物，更没有得罪他。
“你最好说清楚，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挤牙膏。”沈言欢有些焦躁。
可程居安却摇摇头，说了另一件事：“言欢，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妈妈在疗养院大病一场后，明明病情已经好转，却突然离世么？你不觉得奇怪么？”
这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沈言欢呼吸微乱。这件陈年旧事从记忆深处翻上来。她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当时她还太小，而且在言静娴病情好转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另一件几乎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事——沈青峰失踪了，传言他跟别的女人私奔了。
再之后言静娴的突然离世，她一直以为是伤郁过度引发旧疾。
但听程居安的意思，好像……别有隐情？
疑问一个一个的冒出来，沈言欢却不知道这些当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言静娴的病情，沈青峰的失踪，神秘博士的潜伏，甚至一开始厉铎对她的敌意……都像是巨大的谜团，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拽回沈言欢神游在外的思绪，她狐疑的看向程居安，却发现他嘴角缓缓渗出刺目的血迹。
饶是沈言欢铁石心肠，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只这一句，程居安却好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心满意足道：“言欢，我快要死了。”
沈言欢眼皮一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不过你别担心，大概……还没有这么快。”程居安温柔的看着沈言欢，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沈言欢很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还正常。
“你回去吧，这里湿气重，你身子弱。”程居安恋恋不舍的笑着。
直到沈言欢的脚踩上石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居然听他的话要回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言欢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程居安没有耍花招。
她问不出什么了，因为他已经把他能说的，全都告诉了她。
沈言欢缓慢的爬上石阶，回到了地面之上。干爽的空气荡尽她身上的湿气，冬风渐紧，沈言欢下意识紧了紧大衣，忽而身上一暖，她肩头就多了一条羊毛披肩。
“谢谢，平叔。”沈言欢微微点头致意。
平叔不置可否的颔首，朝别墅里通明的灯光抬了抬下巴，“厉先生在等你。”
沈言欢拍拍脸，往别墅里走。
“他没有说那人的名字。”沈言欢坦白道。
厉铎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淡淡吐出一个单音：“嗯。”
沈言欢微微皱眉，“不过我想，我可以从身边人查起，听他的意思，神秘博士在我身边很久了。”
沈言欢一边说，一边盘算着。要论在她身边最久的人，除了厉以琛，当然就是孟小艾和宋戈，可是孟小艾已经不再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而宋戈……这小子哪一次不是替厉以琛冲锋陷阵在前，更何况算起年龄来，他也不可能是神秘博士。
再其次，便是言家那些人。他们是对Wally虎视眈眈，不过沈言欢很难想象，他们中有哪个能有能力和厉铎分庭抗礼，连沈言欢都能轻易扳倒他们，厉铎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这些……
沈言欢绞尽脑汁。程居安？小风？韩多病？医院的医生也经常见她，难道也要算进去？
可这些人，年龄都不对啊。神秘博士，怎么着也应该和厉铎是一个年代的人，所以才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压迫感和凌厉手段。
沈言欢忍不住看向厉铎。真的，所有人里面，只有厉铎最像神秘博士。
可这明明是个悖论。
厉铎却没在意她的怀疑，他拄着手杖，站成了一棵雪松，望着墙壁，久久未动。沈言欢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原来这是一面照片墙。
大大小小的照片错落有致的摆在墙上，记录着那些最欢乐最值得铭记的岁月面孔。
沈言欢站在厉铎身边，也抬头看着。
不用说，那个从小就板着脸装酷的小大人就是厉以琛，他永远冷漠得像冰雪，不过倒是有几张全家福的照片上，他脸上流露出那个年纪应该有的可爱。
沈言欢忍不住细细看着那几张全家福，其中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更准确的说，她记忆深处的某种东西翻涌上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说：我见过她。
“这是……”沈言欢下意识询问厉铎。
厉铎的眼中浮上一层伤感的追忆，他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轻触照片上仅有的那两位女性，仿佛透过照片看见了久远的过去。
年长的那个优雅妇人应该就是厉以琛的妈妈，洛采薇。沈言欢想。
那么那个小姑娘……
“这是我的女儿，厉以珊。”厉铎缓缓道，仿佛连呼吸间都染上不易察觉的痛意。
沈言欢脑中上过一个念头，可那念头溜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抓住，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厉铎下一句话震得目瞪口呆。
“今天，是她的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