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时月一把拦住厉以琛，急道，“马上就手术了！”
厉以琛伸手脱下自己已经穿好的病号服，抓过椅背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冷静道：“推迟。”
“你疯了？”时月拽住他的手腕，几乎是用吼的，“这次手术有多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是想死么厉以琛！”
厉以琛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他知道现在他打过时月，他也没想打。厉以琛无悲无喜的望着时月的眼睛，“告诉我，如果孟小艾有危险，你会不会去？”
时月一噎，别过头去，恨声道：“你跟我不一样！”
“是啊，我跟你不一样。”厉以琛苦笑，伸手覆上时月的手背，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低声道，“你永远不会失去孟小艾了，我却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如果你死了，她就是回来了又有什么用？”时月的手被他掰开，他索性张开双臂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厉以琛出去，他眼里尽是红血丝，“只有你活下去，你们才有转圜的余地！”
厉以琛已经披上了平常的黑色外套，他凛然站在时月面前，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雪峰。
“只有她安然无恙，我才能活下去。”
时月双手一紧。
厉以琛握住手里的电话，从容的下着命令，“我需要你查到言欢最后的位置，立刻。”
时月闭上眼，咬了半天牙，终于恨恨转身出去，打电话给技术人员。
厉以琛低头看了看手机，他的锁屏壁纸上，是沈言欢沉静的睡颜。
“等我，言欢。”
他疾走两步，心口突然一阵绞痛，他额上立刻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连嘴唇都是病态的白紫。护士长带着一个医生，拿着术前的检查表过来，看见厉以琛这样，先是一愣，随即黑了脸，“厉先生，您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快，罗医生要给您做最后的术前检查……”
“我不做了。”厉以琛打断护士长的话。
这下不仅护士长懵了，连罗医生这样见多识广的老主治医生也懵了。
厉以琛抬脚就要往外走，护士长一个激灵，连忙拦住他，“厉先生，手术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了！”
“护士长！护士长！VIP3号病房的手术病人说要推迟……”值班护士看见厉以琛时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VIP3号病房的手术病人，就是厉以琛。
罗医生气得眼冒金星，斑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要不是厉以琛身份特殊，他早就上去拧下他的头来了！
“胡闹！这手术准备了整整半年，你说不做就不做了？你知不知道前两天你打的那一架，差点要了你的命？那一拳是正正好好打在心脏上！这手术你今天不做，以后，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时机了！”罗医生颤着胡子，唾沫横飞，他是医院里的老前辈，一贯不苟言笑，今天算是为厉以琛破例了。
厉以琛安安静静的听着。
罗医生看他不说话，缓了口气，脸色稍稍好了些，“年轻人冲动是常有的事，知道错了就好。跟我过来，检查得快一点做了。”
他在前面走了两步，没听到厉以琛的脚步声，狐疑的转头看他，“愣着干什么？”
厉以琛淡淡道：“手术，我不做了。”
罗医生险些背过气去，厉以琛朝他微微躬身以示歉意，然后大步流星跟他擦肩而过，出了医院，跳上了时月的车。
罗医生气得脸都白了，护士长一看不好，连忙给他顺着气，“罗老师您可千万保重，要不这手术……这手术咱们推到晚上或者明天……”
“不做了！”罗医生狠狠一摔检查表，怒道，“他自己想死，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罗医生背着手，朝着厉以琛的反方向，气狠狠的走了。
护士长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也是一脸苦意。“这是闹哪出啊我的老天！”
车上。
“咳咳……”副驾驶座上的厉以琛单手成拳抵在唇边，压抑的咳嗽了几声。
时月眼角余光掠过他惨白的脸，眉头紧皱，“要不这样，反正太太的位置我已经知道了，我去救人，你回去做手术。我的本事你还不相信么？我……”
“时月，”厉以琛疲惫的闭上眼，捏了捏鼻梁提神，打断他说，“我再也承受不住她受哪怕一点伤了，不亲自确认，我不安心。”
时月铁血铮铮的汉子立刻红了眼，他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恨不得把它拽下来，“艹！蠢货！”
厉以琛无奈的扯扯嘴角，蠢就蠢吧，只要她没事。
时月轰了一脚油门，以超出法定时速两倍的速度，疯了一样冲向CBD盛世豪庭。
……
他们到的时候，言氏别墅外面还围着一圈黄色的警戒线，有几个警察在周围驻守。
厉以琛的心立刻沉下去。
“太太不在这。”时月低头看了看技术人员发来的定位信息，一转弯开到这个别墅小区的东北方向，这里之前有一个侧门，但是后来因为安全原因封闭了。
而沈言欢最后出现的位置，就在这里。
车还没停稳，厉以琛就跳了下去。
毫不意外的又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
“该死！”时月狠狠一砸方向盘，钥匙都没来得及拔，打开车门跳下去扶住厉以琛，“卫景成那小子打得真狠！”
厉以琛摆摆手，“别说没用的，先找言欢。”
因为还不清楚沈言欢到底在言氏别墅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也谨慎的没有声张，只能靠着不是很精确的定位信息，在附近搜寻着。
夕阳带着血色，照在这一片土地上。
他们搜索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沈言欢的身影。
厉以琛有些烦躁，一烦躁就忍不住咳嗽，他气得揪了一把金叶女贞的叶子。
就在这时，灌木后一抹不太显眼的黑色引起了厉以琛的注意。他快步走过去，果然发现了面朝下趴着的沈言欢。
“言欢！”厉以琛心头一震，连忙叫道。
沈言欢身上裹着深绿色的针织衫，和周围的灌木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厉以琛连忙跨进灌木丛中，弯腰抱起沈言欢。
等看到她头上的血渍时，厉以琛瞳孔骤缩，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伤在身，一个打横就抱起沈言欢，结果他身子不稳的晃了晃，险些连人带己跌倒在地。
时月连忙扶住了他，皱着眉伸手道：“给我吧。”
厉以琛笑了，大概是想让他放心，就带着几分冷笑话的意思打趣道：“我老婆，让你抱着？”
时月一愣，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他不跟厉以琛争辩，因为他知道，厉以琛现在每多说一句话，身上的力气就少一分。他赶紧跑过去把车开过来，让厉以琛少走两步路。
车子开得飞快，厉以琛抱着沈言欢坐在后座。
他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素青手帕，费力的前倾着身子，从车载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倒了些在手帕上，素青变成深绿，他小心的给沈言欢擦拭着头上的血渍。
这块手帕还是朱医生转交给他的，说是沈言欢包扎伤口时落在医院里的。
厉以琛擦得很轻很仔细，像是在呵护一件珍贵的瓷器。
等擦干净了血迹，他才想起来沈言欢的手腕，等发现她手腕上的石膏碎裂，手腕肿得像个红薯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咳咳咳……”厉以琛气喘不顺，又咳嗽起来。
时月后背一紧，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厉以琛。
这一看差点让时月下掉了魂。
厉以琛的嘴角，挂着游丝般的血迹。
“老厉！”时月吼了一声，立刻要停车查看他的伤势。
“别停……”厉以琛连忙阻止他，他抬手随意的抹去嘴边的血迹，“言欢的情况不太好，快一点。”
“你自己都难保了还……”时月眼角渗出一颗绿豆大小的泪珠，哑着嗓子吼道。
“那你……更得快点……了……”厉以琛中气明显开始不足，但他还是握住沈言欢的手，想在她昏迷之中给她一点坚持下去的力量。
时月连闯了三个红灯，终于赶在厉以琛晕倒之前回到医院。
护士长等在门口，一看厉以琛的样子差点吓死过去。
“无论……如何，”厉以琛聚起最后一点狠意，死死盯住护士长，“我太太……不能有事……你……明白？”
护士长被他周身凌厉的气场所震慑，下意识点点头，“明白。”
这时罗医生也得到消息赶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医生。
厉以琛冲他抱歉的笑笑，结果又咳出些血丝出来。
“还愣着！准备手术！”罗医生骂道。
那几个医生这才如梦初醒，立刻赶回去准备手术。
其实罗医生一直没有撤下手术的指令，他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医生，在厉以琛赶去救人的这两个小时里，跟这次手术的几位主刀和帮手研讨了好几种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其中就有一条，是厉以琛病情急剧恶化。
正是因为罗医生的谨慎和未雨绸缪，手术准备很快就绪，厉以琛正在进行最后的术前检查。
厉以琛带着氧气面罩，手上插着静脉针，他朝时月点点头，时月立刻过去，“你说，我一定办到。”
厉以琛眷恋的朝门口看了看，他其实看不到走廊那一边的沈言欢，但他还是忍不住望过去。
“打……电话……”
时月一愣，忍不住凑近了点，屏息问道：“打电话给谁？”
厉以琛张了张嘴，氧气面罩里蒙上一层白花花的雾气。
“卫……景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