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欢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疑惑的看着言雪棠,“什么来不及?”
言雪棠急得把她往外推,“原来他们是在等你。你快走,快啊!”
沈言欢被她推着往外踉跄了几步,突然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她一抬头,就看见来人脸上狰狞的刀疤。
“三小姐,二小姐来了就是客,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刀叔抱臂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虽然嘴上叫着“二小姐”“三小姐”,可看样子,却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
“是啊,”她们身后传来的言正康的声音,两人回头,就见他坐着轮椅,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雪棠,你也太不懂事了,言家养你这么久,你倒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这话里的冷意分毫不差的传达出来。
言正康朝沈言欢身后点点头,沈言欢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本能的向旁边跳开一步。
“咚。”一声闷响,言雪棠被刀叔一个手刀砍翻在地,失去了意识。
言正康厌恶的瞄了言雪棠一眼,平静的对刀叔说:“拖进去,丢人现眼。”
这变故让沈言欢一时懵了。
刀叔毫不怜惜的拽着言雪棠的一条胳膊,往别墅里走。经过沈言欢身边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腰上被硬物一顶,顿时沉了心。
“二小姐请吧,老爷有事要跟您当面谈。”他威胁性的顶了顶枪。
沈言欢不动声色的四下瞄了瞄,手脚默默占据了攻击的有力位置。
刀叔突然张狂的笑了几声,紧接着枪就上了膛,“二小姐,您的腿脚再快,还能快得过枪?”
沈言欢咬咬牙,转头望向言正康,“外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言正康抬起手来遮了遮太阳光,好整以暇的笑道:“刀疤不是说了么,我有事要跟你当面谈。”
沈言欢无法,只好被他们逼着进了言氏别墅。
刀叔把昏迷的言雪棠往地上随便一扔,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变出一捆指头粗的绳子。沈言欢知道不好,趁现在他的枪放在地上,这是反击的最好时机了。
沈言欢眸色一沉,抬腿虚晃一招,眼疾手快去夺地上的那把枪。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沈言欢的耳朵立刻蔓延开一阵灼烧感,在离她两步远的那把手枪旁边,一枚弹壳骨碌碌的滚着。
沈言欢僵着身子缓缓回过头去,不可思议的望着轮椅上的言正康。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黑漆漆的手枪,枪口对着她,甚至还冒着一丝白烟。
言正康眯着眼睛,冷淡道:“言欢,下一枪可就不是擦破皮这么简单了。”
他眼里杀机浓重,沈言欢沉着脸,被刀疤绑在沙发上。
她一手打着石膏,刀疤谅她也翻不出天去,直接把另一只手绑在沙发扶手上,为保万全,还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绳子,如果沈言欢有什么异动,这条绳子就会把她纤细的脖子绞断。
刀疤四下看了看,得了言正康首肯,开着车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形势对沈言欢极为不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对面言正康的眼睛。
言正康往身后的轮椅靠背上一倚,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喟叹道:“都说女儿随父亲,看样子的确如此。静娴的干练一直是我的骄傲,你的冷静,也跟你父亲一样,让人心惊。”
沈言欢冷笑一声,她脸上的血污让她看起来像个亡命天涯的女杀手。
“有话不妨直说。”
言正康摩挲着左手拇指上那枚扳指,微微正色,“我要你手里环球风行的股份。”
沈言欢睁大眼睛,震惊到极致反而笑了,“我看你是穷疯了,居然想打环球风行的主意?我只能告诉你两个字,做梦。”
言正康不恼,不咸不淡的看着她,“要么,把我想要的给我,要么,我自己拿。”
沈言欢瞥他一眼,大大方方道:“有本事,你就自己拿。”
言正康吹了吹枪口,再度端起枪来,他已经老了,大概是得了帕金森,手微微发抖,枪口也随着他的动作抖起来,有点瞄不准。
“那我只好用我自己的法子了,比如,继承。”
他突兀的一句话蹦出来,沈言欢皱了皱眉,显然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第一顺序继承人,配偶、子女、父母。”言正康不徐不疾的解释,“据我所知,你已经跟厉以琛离婚,至于父母子女,也没有了。”
沈言欢猛地明白过来他的用意,她身子突然一僵,眼角余光瞄向旁边,但很快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言正康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没有注意到沈言欢的异样,接着说:“第二顺序继承人,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
沈言欢喉头一滚,她没有亲姐妹,祖父母早就不在了,如今剩下的,就只有坐在她面前、拿枪指着她的外公言正康了。
言正康仿佛壮志得酬一般笑起来,他手抖得有些厉害,他不得不两只手握住枪,指着沈言欢的心口,“只要你一死,你手里所有的股份,就是我的。”
沈言欢觉得,言正康这一次是要动真格的了,她冷道:“法律上明确写了,故意杀害被继承人的,依法剥夺其继承权。”
言正康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不可抑制的笑着,张狂、陌生,像个末路强盗。
“法律?法律算什么东西?没有人会知道的,你以为刀疤是干什么去了?路上的车祸你忘了?刀疤很快就会拿着你的死亡鉴定书回来,到时候,还有谁会知道这栋房子里发生的事?”
沈言欢遍体生寒。
“我知道!”
言正康一愣,看着沈言欢身后缓缓站起来的言雪棠,她捂着疼痛的后颈,恨声道:“爷爷,你收手吧!你刚刚说的一切我都听见了,你不放人,我大可以去告发你,江城不行我就去省里,省里不行我就告到北京!”
“雪棠,过来,你还是言家人。”言正康威胁的看着她。
言雪棠摇摇头,自嘲道:“言家人?我只是一个被抱养的弃婴。这么多年,我还看不透您的手段么?”
“那就别怪爷爷心狠了。”言正康话音未落,枪声已响。
沈言欢瞳孔骤缩,陡然喊道:“躲开!”
但还是晚了一步,言雪棠身子一僵,子弹穿透她腹部,带出一道血箭。言雪棠难以置信,她倒下的时候,眼里还是满满的震惊。
沈言欢脑中一片空白,猛地抓起绳子当做鞭子,朝言正康一甩,言正康没料到她的绳子刚刚已经被言雪棠偷偷解开,当即被她一鞭打中胳膊,手一抖,枪掉在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沈言欢怒喝一声,冲过去一脚踢飞了手枪,绳子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言正康,你简直是魔鬼!”
她空出手来拿起沙发旁边的座机,立刻拨了120。
“咳咳咳……咳咳……”言正康咳嗽起来,脸上一阵惨白,“魔鬼?如果你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的事业,一夕之间毁在别人手上,你也会变成魔鬼!言靖那个混账,早晚要让言氏死无葬身之地!沈言欢,把你的股份给我!我还能让言氏东山再起!”
沈言欢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言雪棠,恨声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眼里只有股份和钱?我告诉你,我没有拿环球风行一毛钱的股份!”
言正康见鬼似的仰头看着她,突然凄厉的挣扎怒吼起来,“不!你有!你一定有!你是他们大中华区的执行总裁!你怎么可能没有股份!你敢骗我!”
沈言欢单手吃力的绞住言正康的脖子,冷笑道:“你不信,大可以去查。”
言正康瞳孔大张,仿佛被打击得失去了灵魂,他唯一寄与厚望、天衣无缝的行动方案到头来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智大变,几欲疯魔。
沈言欢想起程居安说的话。
“我七岁那年突发腮腺炎,是谁搞的鬼?岩叔叔和韩阿姨的意外又是怎么回事!”沈言欢急切的想要弄明白这些问题,她只要一想到卫景成,心里就一阵一阵绞痛。
言正康癫狂着,听见她的话,突然恶意的笑了。
“你已经知道了?没错,我是骗了你,静娴最好的朋友根本不是什么洛采薇,那只是我为了得到青峰文化总管理权的一个小把戏。她真正的好朋友,是韩幼仪,但你猜怎么着?因为你,他们都死了。”
他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说法让沈言欢心头一阵烦躁,她忍不住绞紧了绳子,失态喊道:“你胡说!我的腮腺炎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引发的是不是?有人明知道去瑞士的那趟交流有问题,要救爸妈是不是?你说话!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沈言欢绳子绞得太紧,言正康眼珠外凸,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他呼吸困难,脸色涨紫。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是谁做的……这样你就……洗不白了……哈……沈言欢……就是你杀了……他们……”
沈言欢气得发疯,脑子里一片混乱,手不自觉的加力。
“我……要你永远……得不……到……解……脱……”
沈言欢嘶吼一声,右手朝轮椅上一抡,手上的石膏块应声而碎,沈言欢僵着手腕掐上言正康的脖子,发了疯一样晃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言正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不知道自己掐了多久。
“咔哒。”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紧接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唤醒了沈言欢的理智。
“沈小姐?!”
倪素华一进门就看见大厅里惨烈的一幕,顿时白了脸,她手里的菜掉在地上,西红柿摔得稀巴烂。
沈言欢触电一样缩回手去,言正康失去着力点,身子软瘫瘫的倒下去。
“咚。”轮椅翻倒,言正康毫无反应的被压在轮椅下面。
一种惊天恐惧迅速在沈言欢心上蔓延开来。
她颤颤伸出手去,想去探他的鼻息,她声音抖得几乎连不成句子,“言……言……”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僵直的手指,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
“快走。”倪素华白着脸拉起她来,脚步急促中带着一丝慌乱,她打开人迹罕至的后门,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见没有人经过,立刻把沈言欢往外一推,急切的嘱咐道,“记住,你没有来过,更没有见过言正康!”
沈言欢哆嗦着,她冰凉的手抓住倪素华的袖子,“你……你……要……”
倪素华一跺脚,“我自有分寸!”
她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连忙脱下自己深绿色的线衣往沈言欢身上胡乱一裹,“去找厉先生,或者别的你信得过的人,快走沈小姐,再晚就来不及了!”
再晚就来不及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言欢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她被倪素华推着走了几步,失魂落魄的往前面走着,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只有那句“来不及了”一直蛊惑着她向前。
走出几步,她隐约听见救护车尖利刺耳的鸣笛声,嘈杂的哭声和呵斥声,汽车的刹车声……无数杂乱的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沈言欢死死困在里面。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是谁做的,这样你就洗不白了,沈言欢,就是你,杀了他们。”
——“我要你永远得不到解脱。”
她木然的在身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手机。
她抖着手拨出自己最熟悉的号码,双眼无神,战栗着举到耳边。
“小风……对不起……”
她的心突然被狠狠撕裂,那疼痛将她淹没,她一头栽进路旁错落有致的灌木丛里,手机掉在草地上。
“言欢?言欢你在哪?”
那声音,分明是厉以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