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给我讲的每一个故事，我都记得，记得很清楚。小姨想告诉我，花农喜欢的并非是红玫瑰，也不是白玫瑰，而是那种求而不得。当他拥有了，就不会在意了。”白戬眼眶泛红，凝望着她，“在你的心里，我是那种人么？”
“哪种人？”杨琉璃一怔。
“对小姨的感情，因求而不得，才视为心里的朱砂痣？”白戬微微皱眉。
“我听起宁提起过八公主李长安，她虽贵为公主，却善良贤德，在老家替戬儿敬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戬儿不该珍视吗？”杨琉璃扭过头，望着清流泉水，忍住眼中的悲伤。
“公主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心中自当感激。”白戬淡淡道。
“你有的，不当只是感激，能陪伴你一辈子的女人，就是公主。”杨琉璃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口抽得一痛，嘴角却荡起明媚的笑容，“而小姨，不能陪你走多远。”
她的生命已经临近尽头，只能祝福他和别的女人，白首偕老，一世安好。
“小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重要的是心之所属。”白戬笑意不减，眼中却盈盈泛起泪光。
自他记事以来，小姨给过他的温暖，永远是春光无限，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心中的她，都是惊鸿一瞥。
他的心好痛，好痛，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什么都不顾不管，只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是个君子，终究懂得止乎礼，离她三步之外。
漫野四溢的秋色风光，纷纷絮絮的红枫叶儿，还有山间流动的清泉，够了出最纯净空灵的山谷风光。
如此美景，却让两个人的心，冰凉至寒冬。
天空忽而响过一声闷雷，乌云滚滚，像是要下雨的前兆。
沉默了许久，白戬又开口：“小姨，站了这么久，腿也乏了吧，去树下坐坐。”
杨琉璃微微点头，她移步到一棵大枫树下，正要坐下。
“先等等。”白戬拖下自己的披风，折叠两层，铺在树下，这才让杨琉璃坐下。
这不经意的细节，令杨琉璃心有所动，这天下，还能有谁会这么用心地待她？
“戬儿，你也坐吧。”杨琉璃见他站在一旁，挺拔傲立。
“我不累。”白戬回之一笑，在军营里，站多久多习惯了。
白戬不再去想那些伤感的东西，望着天空中一群大雁向南飞，就这样静静陪在她的身旁，已然满足。
刮来一阵大风，树枝婆娑作响，树叶哗哗哗地下落。
白戬忙走到杨琉璃的身旁，抬手臂护住她的头，这一刻，他不再刻意保持距离，而就在她的身边。
风大吹起了地上的尘土，杨琉璃闭上了眼，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这阵大风过去后，枝头上的红叶一群群地下落，漫天都是红叶飞舞，焰火般绚丽，一场绝美的画卷在两人的眼帘前浮现。
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斑驳成一地的光影，在漫天红叶飘舞下，忽明忽暗、若隐若现。无边落叶萧萧下，在风中演绎出凄美的舞姿，或是飘逸、或是洒脱，或是释然，或是哀伤，或是不甘，但终究绚丽地掏空生命的尽头，在最后一道美丽的弧线划过之后，坠落在地，只剩下单薄的翅膀瑟瑟发抖。
他们都看呆了眼，这是杨琉璃想象中都不曾看到的美，似乎每一片红枫都是一个世界，都是一个故事。
“红叶舞落虽美得惊心动魄，却也是一种凋零。”杨琉璃伤感道，她的眼里，都是悲的。
“小姨不必伤感，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今朝秋叶纷纷落，他日火红还林来。”白戬拾起旁边的一片落叶，“来年的秋天，它会继续轮回人间的美。”
就是这一声“小姨”，杨琉璃不敢抬头看他，这个称呼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大风过去，天空飘起了下雨，白戬看向远方：“起宁她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是啊，下雨了。”杨琉璃感觉到雨滴洒落在头上，站起了身来。
白戬将地上扑着的披风拾起，抖了两下，将叶子和尘土抖落，双手握着披风举过头顶，为杨琉璃挡雨。
“我们还是在这儿等等，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的。”白戬面露忧色，杨琉璃身子弱，可不能淋雨。
“好。”杨琉璃捂住心口，轻轻咳嗽。
两人站在树下，小雨纷飞，白戬望着远方，希望在大雨来临之前，白起宁能回来。
杨琉璃的脸上却是安详的，站在他的身边。
“如果你觉得冷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肩上。”白戬柔声道，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天色渐晚，又起风下雨，他怕她会冷。
“我不冷。咳咳咳。”杨琉璃又咳嗽了几声。
“你身上凉着，靠过来！”白戬听到咳嗽声后，语气变得霸道了几分。
杨琉璃脑子一片空白，果然依着白戬的话，身体靠近他，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真的暖和了许多。
她心思怦然，像是小鹿乱蹿跳个不停，而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声，还有，他的呼吸也变得紊乱而急促了。
“小姨，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白戬的脸上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微微侧过头，在她耳边柔声一语。
杨琉璃低下了头，咬住了嘴唇，愣了许久，才挤出四个字：“不要看我。”
“你靠在我的肩上，我自然看不到你。”白戬轻笑，“我的眼睛又没长在肚子上。”
“戬儿……”杨琉璃身体一颤，在很久以前，白戬从军之前，就是个会说胡话的纨绔公子，而后来他是白戬将军，就不再语言轻佻过。
随即杨琉璃笑了：“我记得以前，戬儿喜欢说笑话，很讨女孩子欢心，那些府里的丫鬟都很喜欢你。”
“是么？原来我这么会说话啊。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白戬脸上的笑容变得邪邪的，他都快忘记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只记得和她的点点滴滴。
“你是故意这么问，横竖选择都是选的你。”杨琉璃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偎依在他的怀里，“我才不会上当。”
“嗯，我还以为你生病之后，变傻了，没想到更聪明了。”白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她身上的味道不止是芬芳，还有散不去的药香，“琉璃，答应我，不要拒绝我，我只想陪你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