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目光越过去,看清那奔跑的人影是个年轻的男子。
男子惊惶回头,正是十一王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退后一步,眼望高台上的国师。
国师面无表情,手握锦盒,正阴邪的看着十一王爷。
“呼啦……”
扑在高台下争抢尸体的秃鹫,不知为了什么,忽然闪动着翅膀飞起来,转向扑往远处的十一王爷。
它们的速度很快,片刻间就冲到了十一王爷的身畔。
萋萋听到一个女声凄厉地叫唤起来:“不要……”
然而已来不及。
十一王爷整个人被秃鹫围拢。
黑压压的秃鹫,当即将他遮掩严实。
外人再也不可看见他的身影。
下一秒,撕裂的衣衫碎片,在日光下飞舞,血肉零落满地。
无数的皇室人尖叫着。
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秃鹫,将那高大的人影啄食干净。
十一王爷毕竟年轻,也不曾得罪什么人,况且现下气势正如日中天。
有人高声喝斥,但不能驱逐那成群结队的秃鹫。
反倒引得为首的秃鹫转过鲜血淋淋的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众人。
再也无人敢于异动,只一步一步退后。
生怕被秃鹫生撕了。
场面很血腥。
萋萋目光闪烁,盯着远处的国师,没曾出声。
双儿已忍受不得:“萋萋,咱们快走吧。再待下去,我只怕那秃鹫要将咱们也吃了干净。皇上这是……这是……”
她不敢多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眼下,梅园中逃跑的皇亲国戚不少。
只因为十一王爷被秃鹫啄食,才引得大家不敢妄动。
萋萋扫她一眼,淡然道:“国师不高兴,谁跑了,就会拿谁开刀。”她朝高台上努努嘴:“还是静观其变吧。”
双儿转头去瞧。
正看见国师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夏泽。
夏泽满心欢喜,一双常年没什么神采的眼睛,此刻精光四射,藏着巨大的惊喜。
便是双儿也跟着提起了一颗心。
萋萋目光淡淡,冷眼瞧着那锦盒,还未多看一刹,却见锦盒中飞出一道璀璨的金光。
忽然将整个梅园照得雪亮。
此刻本就是午时,天儿本来就透亮。
日光照在人的脸上,熏得人暖洋洋。
可那锦盒中的光芒,却比日光更盛,更刺眼。
众人一时眼花,险些瞎了眼睛。
夏泽已恶狗扑食一般按住了锦盒。
将手伸向了那团璀璨的金光。
长生丹?
萋萋有一瞬的狐疑,高台下,乍起一双雪亮的长剑,照着那金光杀了过去。
有刺客?
她一怔,下意识就要往高台奔去。
双儿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怎么回事,这些人要抢走长生丹吗?”
前脚才看了十一王爷被秃鹫啄食,后脚就见几个乔装成奴仆的刺客,挥舞长剑朝着夏泽而去。
光天化日,深宫内苑,这些刺客竟也大胆。
夏泽一怔,还未反应过来,那团璀璨的金光忽然飞快地闪烁起来。
不过闪烁了片刻,竟像生了翅膀一般倏地飞出了锦盒,在高台上空盘旋。
刺客见状,齐齐往金光抓去。
夏泽大惊失色,生怕失去长生丹,忙呼喊:“国师!”
国师广袖一拂,欲阻止长生丹飞离。
然而,金光大盛,越飞越高。
别说刺客,就是国师也抓不到了。
高台上的几人脸色骤变,高台下几欲奔逃的皇亲国戚,也惊愕地瞪着那团金光。
有人忍不住心魔,竟下意识往金光追去。
可金光太高,谁也不能攫取。
国师广袖翻飞,双手不停,朝着那团金光念念有词。
他的样子很专注,但似乎并没什么作用。
夏泽双目精光闪烁,贪婪地盯着金光,略显急切:“国师,快将长生丹给寡人捉下来。”
国师颔首,脸色却微微变换。
一看,便是要取那长生丹,已然有了难度。
夏泽大惊。
台下众人也被金光左右了思想。
双儿目光急切地看着金光,赞叹道:“果然是长生丹,一颗丹药而已,竟似有灵魂一般,想要自我飞升。”
萋萋没有附和,只是冷淡地盯着高台下其余人。
总觉得,今日这长生宴,不会仅仅死一个人这么简单。
远处,秃鹫仍在啄食十一王爷的骨肉鲜血。
渐渐的,露出一副雪白的骨架。
那骨架上还粘连着肉沫,鲜艳夺目。
“不……不要……”高贵的妇人奔跑着,驱逐着墨黑羽毛的秃鹫,试图夺走那副白骨。
只可惜,任她如何歇斯底里,秃鹫们并不肯让开。
反而,有一些秃鹫还伸出锋利的爪子,将她抓伤。
萋萋盯着德妃的背影,看着这个盛极一时的温婉妃子,像个疯子一般狼狈地挣扎。
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高台上,那团璀璨的金光,不知何时正缓缓向德妃靠拢。
抢夺长生丹的刺客,纷纷将目光转向德妃。
夏泽亦然。
国师脸色沉静,试图操纵那团金光。
可他对着金光操纵半晌,并不见那金光改变一丝轨道。
它仍直直朝着德妃的方向去。
德妃并没发觉,仍跟秃鹫抢夺着十一王爷的尸骨。
没能成功。
整座梅园都惊讶了。
最先出声的人是夏泽。
只见他疯了一般奔下高台,飞身去拽那团金光。
“寡人的长生丹,这是寡人的!谁也不能动!!”
他喝斥的很大声。
却在霎那间,将皇室宗亲的脑袋都唤醒。
从古至今,平常老百姓对长生不老,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追求。
温饱才是百姓最急切想要解决的问题。
只有贵族。
这些打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温饱之余早见证了太多盛世繁华,享受太多浮世荣光。
只有他们,对长生不死是最为追求的。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希望保持着这份福禄荣华,直到永生永世。
一颗长生丹,服下之后便可羽化登仙,便可不死不灭不老。
他们,早在几十年的岁月沉淀中,听了太多关于长生的故事。
夏泽一句话,将大家拉回到现实中。
飞向德妃的金光,正是不死不灭的所在。
只要获取,便可永生荣华。
许多皇室宗亲,竟忘了要逃走。
只呆愣楞地看着那团耀眼高远的金光,渐渐低垂可触。
有人,加入了抢夺长生丹的行列。
继而,更多的人疯了一般扑向那团金光,扑向德妃。
梅园中,登时乱了。
往日的压抑,尽在此刻爆发了最大的狂乱。
人人,都不再惧怕夏泽,而是将自己视为与夏泽平等之人。
平等抢夺长生丹。
梅树下,萋萋并不逃跑,也不显眼。
孤立在混乱之外。
看着这些人痴迷的模样,仿似明白了什么,再看高台上的国师,不由一笑。
一闪而逝的笑容还未收敛,那一团大盛的金光,竟突兀地飞向德妃的脑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了德妃的口中。
德妃驱逐秃鹫,根本不成注意。
一个“咕隆”,就将长生丹咽了下去。
金光不再。
霎那间,梅园又恢复了初始的宁静。
只剩下白晃晃的日光,照得人浑身热熏熏。
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长生丹竟找到了宿主。
自己给自己寻了个绝妙的去处。
那些想要借此获取长生之人,忽然间傻眼了。
奔跑的姿势还在继续,抢夺的双手还未放下,跳跃的双腿还未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一切的一切,都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夏泽目光呆滞的看着同样呆滞的德妃,再转头看着周遭与他抢夺丹药的一众皇亲。
陡然瞪大了精光四射的双目,喝斥道:“统统拿下!快!”
他这是怕长生丹跑掉了。
御林军飞快奔上来,像是早就预演了一千遍,将众人反剪双手,捆绑结实。
国师负手而立,隔着人群打量大家,淡淡道:“长生丹找到了宿主,这很好。将那位……”
他伸手指了指德妃,仿似在思考该如何措辞:“嗯……那位妃子带下去吧。洗干净送入炼丹房。”
萋萋目光一颤,没听懂他话中含义。
不仅是她,就是夏泽也不太明白。
“国师……这是何意?”
所有人都等待着国师的答复。
国师却勾唇一笑,目光掠过众人的头顶,看向还在争抢尸体的秃鹫们,低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夏泽一惊,双目泛出精光。
“哈哈……国师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这长生丹……根本没有练成?”
国师回头,含笑不语。
忽然,就没了刚才那一刻的铁青脸色。
好似一切的紧张和错失方寸,都只是一种变相的伪装。
只是假装失意而已。
从皇宫出来,双儿还没回过神。
萋萋一路跟着她不言不语,一直走到长安道上,与郡主府的丫鬟们汇合。
众人才匆匆返回。
出宫,不如来时欢喜。
应该说,长安道上大多数人,都不如来时欢喜。
许多人的主人,并没有出得皇宫。
而是被御林军抓住,关进了死牢。
按照国师的意思。
是要将这些背信弃义,忤逆犯上之人,送去暴狱,选取心狠手辣的玄衣使者,亲自伺候。
具体如何,众人不得而知。
但,这些敢于和夏泽抢夺长生丹之人。
无疑不会有好下场。
双儿中规中矩,没有出挑之处,也没有错漏之处。
好好的出了皇宫,已算烧了高香。
一直到坐在马车里,还拍着胸脯连连叹息:“亏得咱们不曾有异心。原来,皇帝这是考验大家呢。”
萋萋转头看着她:“长生丹找到了宿主,下一步,国师一定会拿德妃炼丹了吧?”
双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看也是。”
二人不再说话,却都心有余悸。
果不其然,没几日宫中便传来消息。
德妃被送入炼丹房,国师要拿她炼制长生丹。
这是炼制长生丹最后一道工序。
慈母悲。
短短三个字,大概也能猜测意思。
宫中又有消息,说长生丹耗费颇多。
光是那什么处子髓,童男腰,孝感烙,严父心,慈母悲……
林林总总,便能采集多年。
竟不是时时都能得的。
比如处子髓,就是处子在破瓜这一日的脑髓。
因惨遭非人揉虐,痛不欲生,脑髓中生了往生执念,才能新鲜采集。
一颗长生丹,耗费三年又三载光阴,去九千又九百处子,才可得其精髓。
那施暴的男人,不是真的男人,而是选取阴邪无脑的上古猛兽。
凿齿。
便是想一想,就觉得恐怖。
不知这消息,怎么就流露出来。
德妃只怕是不保了。
整座流火城陷入了恐慌。
若德妃这工序废了,国师还要炼制下一颗长生丹。
还要选取下一个严父心,慈母悲。
到时候,却是何人?
双儿听得胆战心惊,有了返回西商国,找广都王合婚的念头。
当然,这念头也只能想一想而已。
倒是萋萋,听得宫中的消息,面色微微一变,淡淡道:“往日,可曾听说夏泽炼制长生丹,需要这么多的东西?”
双儿仔细想一想,摇头:“如此机密,外人如何能知道?从前,都是精确保密,乱说一句也要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