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容传相比,高远游看上去就正常了许多。
一时间,教萋萋觉得亲切。
她也没说什么,却将目光转向容传,只问他几时归乡。
容传自然是要走的。
被她摔了一下,也没了带走她的意思。
独自一人,连客栈也不住宿,就这么匆匆走了。
走时,还是高远游赠与他二百两白银,这才上路。
容传远去,萋萋道:“多谢你。”
高远游微微一笑:“都是一家人,何必言谢?当初高家抄灭,若不是干爹干娘和你,我如何能到流火城来。”
他是个感恩的人。
她转头看着他,低声道:“你真打算从军吗?”
高远游点头:“虽然没有靠山,只要我够努力,相信总有成功的那一日。”
她一笑:“我给你介绍个去处吧。若是可以,也捎带上我。”
高远游不解。
她也没有更多解释,只将身上的玉佩摘下来,递给他,温和道:“潇阳城的城主东方秀,你认得吗?”
自然是认得的。
她点头:“你将这玉佩送给东方秀,就说小少爷身子弱,避风沙,随身戴七香玉最温养宜人。”
高远游愈发不解。
她温和笑着:“若东方秀肯见你,你便与他说从军之事。就说你还有一个三弟,打算和你一起从军打仗,跟在他的麾下。”
东方秀何等人才。
岂能听从高远游的吩咐。
不过萋萋既然敢说出口,他也便收了玉佩,认真道:“我明日一早就去东方府邸求见。”
微微一停顿,他忍不住道:“军中都是男儿,你要从军委实不便。不过,你若真是想去,我也跟东方将军提一提。”
萋萋颔首。
这一夜,她就住在客栈中。
高远游却返回了书院之中。
天还没亮,他就去了城中心,准备寻到东方秀,投递玉佩。
而萋萋从客栈出来,亦去了流火城,查看昨日做下的记号。
七夕阁外头,已然有了回应。
新鲜的记号,不是她的手笔。
她凝神戒备了半晌,趁人不注意,按照记号找寻了过去。
一路去,竟找到了一处密宅。
密宅不大,她曾恍惚来过,却记得不太清楚。
沿着种满梅花的湖畔,往主院走去,一路能看见葱茏的草地和水边灌木。
灌木丛那头,栖息着几只秃鹫。
似乎也不怕生的。
她没空欣赏这些景色,匆匆往主院去。
到了主院,果然见一院子的人物。
其中,正有几人是当初在南诏边境分开的下属。
这几人她都认得,相见之下难免唏嘘。
特别是那几人见秦才不在她身畔,不由追问。
她只好将前事种种都说了出来,末了只说潇阳王踪迹全无,锦鹏押解着她回到皇宫,被她逃了。
当即有人要去营救秦才,她点头允了。
现下的鹅山人手很少,锦鹏又不在,自然最适合从牢中救人。
当下走了几人,结伴去鹅山救人。
临行细细问过她路途,又询问了对付金钱银灰蟒的方法。
她都一一交代。
这几人离去,剩下的众人望着她,求她下令刺杀国师锦鹏。
等杀了国师,预备再次往南诏行省,去寻潇阳王的踪迹。
总归是要为潇阳王报仇,也要帮扶潇阳王夺取江山。
她目光闪烁,望着众人拳拳之态,淡然道:“国师的势力如日中天,想要行刺他,委实很不容易。王爷在南诏边境,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找到。不如,咱们先在城中安顿下来,再徐徐图谋。”
众人义愤万分,不肯同意这要求。
有人道:“王妃,这里是王爷的密宅,往日里绝无人知晓的。否则,咱们也不能汇合在此处。今夏泽当道,朝中许多大臣都倒戈。王爷想要卷土重来,实在是很难。你看这密宅,也是荒无人烟,废弃久矣。”
又有人附和:“大哥说的是。王爷想要东山再起,只有先杀了国师,再杀了夏泽,顺道铲除那些墙头草一般的朝臣。最后,才能雄图霸业。”
众人的心思都很坚定。
那就是要杀了国师锦鹏,要杀了夏泽,要杀了朝中勋贵,才算完事的。
她目光凌然,望着大家坚定的脸色,点点头:“你们说的对。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大家,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了。”
当下,也不再劝说众人安分守己。
立刻吩咐大家,密切注意着国师的动静。
但有异动,即刻来报。
有她这句话,众人即刻来了精神,纷纷应喏而去。
如今,不让他们报仇,他们恐怕是睡不着觉的。
这是一种败者自强不息的精神。
一种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的精神。
而她不能抹杀驳斥这种精神。
她摇摇头,又安顿了一些人,交代众人各司其职,最后才离开密宅。
终于,也有了固定的汇合地点。
终于能够方便的传递更多的消息。
至于潇阳王,若锦鹏真是他假扮。
这些下属誓要杀了他,岂非弄巧成拙?
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吐露太多。
人心不可测。
回去郡主府时,双儿正在小院中等她。
一见了她飞檐走壁的模样,十分惊愕:“萋萋,你什么时候学会武功了?”
她淡淡一笑:“久经风霜刀剑,不会武功怕是早已亡命了。”
她并不在这上头纠结,而是询问双儿的来意。
双儿半是欣喜半是担忧道:“大理寺查出了尸首的身份,正是你。现在,皇帝很气愤,整个后宫都不对他的心情。但温太妃和二十四王,好似被解禁了。”
如此,皇宫又恢复了寂静?
她点点头。
双儿道:“捉你归来的国师锦鹏锦大人,似乎不打算回去南诏了。”
这在萋萋的意料之中。
双儿又道:“听说国师造出了长生丹,要在长生宴上献给皇上服用。”
什么是长生宴?
双儿补充:“我也不知。不过看国师的态度,好像吃了那东西就能羽化登仙一般。皇室许多人都收到了邀请函,邀请咱们于春归大会那一日,参与这长生宴。”
又是春归大会。
由来春归大会就没什么好会。偏偏,皇宫中的人乐此不疲。
双儿自然在邀请行列之中。
距离春归大会也着实近了。
萋萋乔装成寻常丫鬟的模样,跟着双儿出了郡主府,往皇宫赶去。
因为提早就做好了准备。
所以丫鬟们并不知情。
马车顺利进了皇宫,许多丫鬟被留在长安道上等候。
双儿只带了萋萋一人赶往春归大会。
今年的春归大会很奇怪。
国师选取了御花园久无人居的梅园作为场地。
一想到皇帝服用了长生丹,就要从梅园羽化登仙,飞升而去。
众人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萋萋跟在双儿脚步之后,不敢抬头乱看。
但脚下的路径却是熟悉的。
进了梅园,宅子早已不是当初模样。
空地上架设着高台,方便国师做法。
高台四周摆着许多看台,看台上摆着酒席。
现下,正有许多宫娥穿梭其间,为赴宴众人准备美酒佳肴。
国师就在那最高的台子之上。
说实话,锦鹏的身份对于皇室许多人而言,都是陌生的。
大家都不太了解此人的来历。
就是萋萋,虽在鹅山呆了许久,看他仍如雾里看花。
此刻,国师就在高台之上。
仙风道骨的模样,也不知道迷醉了多少皇室女眷。
双儿一眼看去,淡淡道:“奇怪,我从未见过这远在南诏的国师,怎么看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萋萋一愣,忙低声开口:“得道成仙的人,大概都给人这样的错觉吧。否则,你以为皇上为何信任他?”
双儿不由一笑:“说的也是。”
夏泽是出了名的多疑。
能够对国师委以重任,甚至在长生丹这件事情上,对他极度信任。
可说国师本事非凡。
二人不再多言,顺着宫娥的引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等不言。
周遭来了许多皇室宗亲,彼此见礼并不多言。
今日的主角是长生丹。
这一等,就是正午时分。
国师还在高台上做法,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讲什么。
但长生丹的影子也不见。
夏泽,更没有露面。
就在众人有些坐不住的时候,高台上忽然一声惊雷。
惊的众人当场一怔。
萋萋抬起头,望着高台上仙风道骨的颀长背影。
国师广袖翻飞,无风自舞,一如兜风的口袋,将众人的视线齐齐聚拢。
远处天边黑压压一片,竟是一群色泽漆黑的秃鹫。
迎着高台飞掠过来。
为首的秃鹫丈宽的翅膀,遮天蔽日,气势威严肃穆。
梅园中坐着的皇室宗亲,登时变了脸色,纷纷站起身欲逃。
“秃鹫是迎接陛下登仙的使者,尔等俗世庸人,如何能明白其中奥秘。”
高台上,国师朗声开口,一张不算绝代的脸,像是忽然镀了一层奇异的魅力之色,将众人奔跑的脚步生生拉扯。
双儿止步,仰头望着他,一时无言。
萋萋却没注意这些,而是隔着天空看灵儿呼啸的身影。
没看出什么异样,这才转头望着来路上的行人。
夏泽终于到了。
见了漫天的秃鹫,他竟没有一丝惧怕,一点也不像皇室其他成员。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高台上,笑看着国师:“国师,准备好了吗?”
他虽笑着,可萋萋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笑意。
整个梅园,也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沉寂生冷。
压抑万分。
众人低头参拜。
他却没有理会。
国师道:“一切准备妥当,只等这些接引使者吃掉这些尸体,就能开始长生宴。”
梅园宽阔,高台硕大。
众人围在高台四周,并未看见什么不一样的摆设。
尸首,却从何处来?
众人正无解。
高台下,遮的严严实实的帷幔,却被人缓缓拉开。
双儿恶心欲呕,捂着嘴巴忍住了。
其他人可没她这么好的定力,当即吐得稀里哗啦。
萋萋放眼看去,高台下密密麻麻堆积的“尸首”,正蠢蠢蠕动。
那何曾是尸首,不过是被剪掉四肢的人。
男男女女,一丝不挂,扭动着只剩下脑袋和身体的躯体,像是最肥美的蛆虫。
黑压压的秃鹫“呼啦”一声扑下来,扑向了高台之下。
顿时,开始了一场饕餮盛宴。
高台下的扭动愈发惨烈起来。
尖叫声,撕裂人的耳膜,听得人心脏揪紧。
皇室宗亲再也受不住,许多人开始疯狂奔跑。
试图逃离。
高台上,夏泽满意地听着尖叫声,唇边泛起笑意。
国师已从怀中摸出一只暗金色的锦盒来。
隔得太远,萋萋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
不过,却也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她目光一闪,忍不住蹙眉。
长生宴,不是好宴。
恰此时,却见高台上的国师忽然广袖一翻,遥遥指着远处奔跑的一人。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
夏泽的脸,当即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