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人有孕在身,唯一带着的宫娥又被差遣离去。她向萋萋求助,没什么不妥。萋萋微微一笑:“好。”
二人一同走向大厅之外,厅中的猜谜仍在兴头上。男女青年们刻意表演,生怕不能博得意中人好感。热闹渐渐远去,楼梯上已然清静。闲散说着话,苏美人领着萋萋进了一楼女更衣室。
更衣室外,早有宫娥走上来伺候二人。萋萋一笑,扶着苏美人道:“我跟你一道进去吧。”再出来,天光正好,楼上的喧哗声还未结束。苏美人抬头瞧一眼回廊之上,不由得笑着转头:“有了孩子真是不一样了。从前在这样的场合,我总能一坐二个时辰的。”现在的她,才坐了一会儿就要更衣。
不过,她脸上半点懊恼都没有,有的都是即将为人母的幸福。“美人有孕在身,总不能坐太久的,对孩子不好。”萋萋笑笑,将脑子里不多的孕妇知识说给苏美人听。苏美人点头:“蒋小姐懂得可真多,太医也是这样说的。”
二人说笑着上楼,又回到了大厅之中。厅中,已经到了第二关,作对。这一关,似乎有点不同。乃是男宾席出上联,女宾席对下联,对不出来便要责罚。责罚过后,又由女宾席出上联,男宾席对下联,输的照样受罚。
众人正闹得起劲,苏美人和萋萋走入,并不能引得太多注意。倒是潇阳王投来一瞥,眼神冷淡平常,没什么异样。萋萋重又坐定。方才扶着那位周小姐出去的宫娥,已经回来了,见了她们二人归来,忙斟茶倒水。
茶水斟好,苏美人端起茶杯欲饮,忽然脸色一变:“咦?”她声音不高,却刚好传到萋萋耳朵里。萋萋转头,她已一把泼了茶水,惊讶道:“谁要害我孩儿?”
嗓音尖厉,引得满厅人侧目。众人齐齐看来,见泼在地上的茶水绿油油的看着渗人。显然,不是苏美人刚才喝的碧螺春。宫娥大惊失色,忙去查验地上的茶水,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她话音没落,不知从哪儿跑进来一只猫儿,伸舌头舔了几口茶水,当即倒地身亡。
“好厉害的毒药!”
座旁,一直笑眯眯观看少男少女们,吟诗作对的德妃终于开口。她一开口,苏美人当即变色:“娘娘……求德妃娘娘做主,有人要害我的孩儿。”
她小腹隆起,孩子月份已然不小。若是被人害去,别说是她,就是武威大帝也会心肝俱碎。众人一阵惊慌,不知道下毒之人躲藏何处。苏美人脑袋一偏,瞪着随身宫娥道:“是不是你……我与蒋小姐不过更衣片刻,你竟将毒药下在我的茶水里,你好狠毒的心!”
一语毕,她一把抓起茶壶,揭开盖子,往里细看。果然,一茶壶的水都已绿了。她吓得跌坐在地上,水壶里的水洒了一些出来,仍是那绿油油的模样。
众人再傻,也已看了分明,纷纷转头去看宫娥。宫娥慌张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美人,奴婢怎会害你……奴婢是冤枉的。”
她哭哭啼啼四下求援,可惜无人理会她。她忙抬头四顾,见萋萋靠得最近,不由得伸手指着萋萋:“是你,一定是你要害美人肚子里的孩儿……”再过几个月,萋萋便是潇阳王妃,如何会下毒谋害苏美人?又如何会陷害一个小小婴孩?
旁人不肯信。萋萋脸色一冷,站起身来,伸手扶起苏美人:“美人,快起来别伤了身子。”苏美人软绵绵站起身,靠着她哭泣道:“蒋小姐,我好苦的命,进宫得宠,原非我所愿,没想到这宫娥竟要害我,害我不说,还要害你……”
坐在潇阳王身旁的十一王爷疑惑起身:“庶母何苦啼哭?这宫娥竟敢害您和蒋小姐,胆子也忒大了。不过打发下去杖毙便是,何苦动了伤心。”
十一王爷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少年正值的年纪。
一句话引得在场众人愈发迟疑。苏美人脸色变了又变,婉转悲哀道:“我……我……”却不敢看十一王爷的眼睛。“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本宫倒是不信了,她一个宫娥还能比你大?”
一旁,德妃娘娘终于再一次开口。嗓音略显凌厉。言毕环视众人,略略抬高了下巴,扬声正色道:“她一个宫娥,就是再大,还能比你肚子里的龙脉更大?!”皇宫中,皇后最大,德妃第二。
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话语便有分量。苏美人脸色涨红,飞快看一眼德妃,终是不语。那宫娥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哭哭啼啼爬向苏美人,道:“美人饶了奴婢吧,不看功劳看苦劳,奴婢伺候您也已半年啦,奴婢怎敢害您的孩儿……”
苏美人惊恐地瞪着她,一步步退后,紧紧握着酒壶:“不要过来,不要害我的孩儿,不要害我的孩儿……”话没说完,栽倒在地。据说,这是春归大会第二次草草收场。萋萋才知道,上一回是大臣嫡女谋害太子性命,这一回又有人谋害武威大帝血脉。
武威大帝的心情可想而知。他老人家本来是起个好心,给流火城里的单身男女们牵线搭桥,促成美满姻缘。竟有人借着这红粉佳会,专门谋害他的孩子。
这些人竟然害人害上瘾了吗?他当即大怒,不再假手任何人,而是亲自处理此事。并将苏美人从辛荷苑,迁到了他的御书房居住。听他的意思,那是要苏美人直到生产,一直跟他住在一起。这么看来,他也不打算在孩子出生前,临幸别的妃嫔了。
圣旨一出,后宫中暗潮涌动,各宫妃嫔们乱成一锅粥。人人自危时,风言风语无数。俱都指向中宫那位并不受宠的皇后娘娘。御书房里却一派平静。
太医开了方子,让张野庭熬药去。偌大的御书房里,站着十来个内监,却一点声息也没有。苏美人就在殿后睡着,似乎睡得很安稳。这些人自然不敢大意。萋萋站在台阶下,听着武威大帝翻阅奏折的声音,静默不言。隔了许久,台阶上传来武威大帝的声音。
“蒋萋萋?”萋萋抬头,目光平和。武威大帝没再说话,只是淡淡地注视着她。只一眼,压力扑面而来,比潇阳王的气势更狂野凌厉。那种迫人心魄的感觉,实在不足以用言语形容。如果非要说清楚,大概就是黑云压境时的错觉。
一瞬间,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空气也是沉闷窒息的,更遑论她的心。萋萋目光一闪。“你觉得,是谁要害寡人的孩儿?”武威大帝的声音很轻,威严不减。听不出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抑或,他根本没有意思。萋萋目光一闪,直直看着他:“启禀皇上,臣女不知。”即使早知那个答案,却也不可说破。殿中静寂,二人直视,眼波如刀锋。良久,武威大帝点点头:“今日你做的很好。”
萋萋佯装不解。武威大帝蹙眉:“多亏你陪着辛荷,不然……那该死的贱婢一定会另选时间下手。”他说出的话,已然带着火气。彼时,若不是萋萋陪伴在苏美人身旁,而是那下毒的宫娥伴驾。
只怕,就不是苏美人被吓晕这么简单。满满一壶见血封喉的毒药,足可以使得苏美人一尸两命。武威大帝直到天命之年才迎来的幼子,很可能就此烟消玉陨。萋萋垂首:“一切都是臣女应该做的。”
台阶上没了声音。一片寂静。萋萋盯着脚底下的金砖,默默看着其上的纹路。思考着,皇后、苏美人与德妃之间的关系。思考着,潇阳王与苏美人、德妃、十一王爷之间的关系。“七月初七就是你跟夕儿的大婚之日,等行了侧妃仪式,你就是寡人的儿媳。日后……”
他微微一顿,似乎累极,不打算再多言。顿了顿,挥手道:“你先下去吧,等辛荷醒了,想要见你,寡人再召你入宫。”终于得了****,萋萋忙低头:“喏。”
一步一步退出御书房,殿中仍是静默。走出门外,内监躬身关上了房门。门旁,潇阳王正等在一侧。“怎么样?”他开口。萋萋走过去,摇摇头。不过几日,皇宫中就传来消息。皇后自称要为苏美人腹中的孩儿祈福,自请闭门半月,诵经礼佛。
武威大帝准予了。苏美人身旁伺候的人,全部换掉,武威大帝另外调了合适的人手伺候。听说,苏美人很是推辞了一番,最后只留下了八个人。说是为了还没出生的孩子积福,不愿意穷尽豪奢。武威大帝很高兴,嘉奖苏美人为正三品婕妤,赐号温。
赞她品性温和,善解人意。自此,温婕妤成为武威大帝后宫中,第一个还没生孩子就晋升品阶的妃嫔。一时间,羡煞旁人,引得后宫再次轰动。至于那位下毒谋害温婕妤的宫娥,被扒了皮放进蒸锅里。
足足蒸了一个时辰,并勒令后宫所有下人停工观看。流朱湖畔不知看吐了几人,反正,最近萋萋只要一看见蒸菜,便没了胃口。
听风楼中,容传、高远游、蒋氏夫妻团团围坐。桌上摆着时兴菜式,但大家都没怎么动筷子。容传道:“表妹,你是真要嫁给那个天煞孤星?你可知道满流火城的百姓,都说潇阳王乃天煞孤星转世,是个天生的克妻运。”
他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你若是嫁了他,早晚被他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