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逐渐变小了,我们合力把所有的尸体都垒在一堆,又统一割断了脑袋,然后退到一边坐守天明。我实在是抵挡不住疲惫,也顾不得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天刚蒙蒙亮,瑰雪就把我叫醒,商量着怎么把尸体烧了的事宜,最终还是太娟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她自己一个人先回南村,弄一些煤油什么的易燃物回来,而我和瑰雪,则在原地守着这些尸体。
我看了一眼仍然还时不时还在动几下的尸体,心里又计较了一番,说好吧,你小心点就是。
这里距离南村不远,走大路的话,步行也就是半个小时,但我还是觉得太慢了,于是就对太娟说,你会骑摩托车不,她点了点头,说以前学过两天,会开。
这就得了,我对她说快去快回,但是要注意安全。她点了点头,坐上车坐就打着了火,一溜烟开了回去。
瑰雪看她开走了,就说了一句:小鬼,跟着它!
接着吹过一阵风,就没了声息。
我有点不爽,就问瑰雪,信不过太娟?它现在和我们是一伙的了,你有点不地道。
瑰雪呵呵一笑,对我说,哟,想不到你还真会怜香惜玉,怎么,看上它了,要不给你做媒去?她随后给我解释,我让小鬼去,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它的安全,但要碰到那神秘人,也是没辙。
“好吧,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暗叹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瑰雪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没事,我也是为了帮自己,万一她在南村出了意外,这里的活死人处理不善,那么事情就大条了。
我看着有两具无头尸的四肢还不断地划动着,就有点疑惑地问,难道它们真的如你所说的,是三魂七魄离不开身体所造成的?
她看我这么好学,就耐心地跟我讲解,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比如天生的无脑人,他们没有大脑,却能和平常人一样思考和生活,之后,还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例子。
我像个好奇宝宝一般,似懂非懂地提问,瑰雪则在一旁给我答案,如此就过了两个小时。
摩托车的轰鸣声终于由远而近地响起,我听闻就要跑出去,谁知瑰雪拉住我又钻进了草丛里。她近乎严厉地对我说,你知道开着摩托车的就一定是太娟吗?贸贸然的,万一不是呢?岂不是把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她说得很在理,我哑口无言,同时也感到有些羞愧,于是就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下意识地说了声:妈,我知错了。
瑰雪一愣,她愕然地看着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也是一惊,恨不得给自己甩俩嘴巴,以前在精神病院,我问东问西的,或者做错了什么给母亲训斥,我都会说那句话,然后母亲的气就消了,想不到给瑰雪一个教训,我居然给说了出来。
“你臭小子是不是想找死,有你这么胡乱认妈的吗?”瑰雪噗的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说:“嗯,乖儿子,妈不怪你。”
刚好摩托车也在路边停了下来,是太娟无疑,我为了掩饰尴尬,干脆不理瑰雪了,兀自就走了出去。
摩托车的后鞍用胶带缠着一只大桶,而大桶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煤油味,我快步上前帮忙把胶带给解开,然后把桶放了下来,很沉,有三十来斤。
太娟说村子里能找的煤油,都在这里了,瑰雪一看,说足够了。
车鞍还挂着两把砍柴刀,她抽出了其中一把,说山上有枯死的树,我就陪她一起去了,只剩下瑰雪在原地。
我们也不敢走远,但是要烧十几具尸体,那个量也不小,幸亏山上有一种很容易就干枯的树木,质地也不是很坚硬,纵然是如此,也大汗淋漓地忙乎到了中午一点,等把所有的木材都拉到路边,堆叠成十多平米宽,一米高的正方体,又把所有的尸体都放上去之后,我才感觉到,整条腰几乎都要断掉了。
瑰雪其实也没闲着,她用匕首割了很大一堆干草用来一层层地垫底,虽然刚下过雨,枯木和干草都是湿漉漉的,但是有一大桶煤油在,点燃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枯木表面是湿的,里面却还是挺干燥。
淋上了煤油,太娟掏出了一只老式的煤油打火机,递给了我,她说她下不去手。瑰雪此时也对我说,所有的事情都因你而起,就由你来解决吧。
讲真的,看上去是打着火机,往柴堆里一扔,就那么简单的事,你要让任何一个人去烧尸,都会像我这般踌躇,或许有人觉得没什么,但要是真让他经历这种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有煤油的助燃,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空气中的那一股焦糊的肉味,实在令人提不起好胃口。走到背风处,我痴痴地看着熊熊的烈火,炽热的高温似乎把空气都要融化了,我不禁在想,无论和你们有再大的仇怨,也终究尘归尘土归土了。
我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那个神秘人跟我争夺那个轮盘,究竟有什么用处,轮盘与我,与南村之间,究竟又有什么联系,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切都还没有一个答案。我暗暗下了决定,回到南村以后,得好好研究研究轮盘里面的秘密,或许能解开我心中那团巨大的疑惑。
谁也不想众矢之的,而我就处于这个危险的处境,母亲的信还历历在目,由不得我松懈大意。
大火烧到了尽头,只剩下一堆灰烬,瑰雪坐上了摩托车,说,上来吧,我们马上回南村!
我点了点头,和太娟坐了上去,轰隆隆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而我们则即将要回到那个事发之地。
本来就安静的南村,此时看上去更是沉寂了,似乎,还朦朦胧胧地弥漫着浓浓的死气,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心理原因。
经过一番商议,我们决定还是重新住在李元的屋子,瑰雪对太娟说,看村子里还有啥食物什么的,都拿过来,她都饿扁了。
我听她那么一说,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确实,从昨晚到现在好像有一整天没东西下过肚。
太娟答应了之后,就走了出去,不多时她捉了三只鸡回来,还拿来了两套衣服。此时再也顾不了是不是活死人穿过的,更顾不了丢人不丢人,在瑰雪的目瞪狗呆之中,我扒拉开湿黏的衣裤,跑到水井边从头到脚淋了几桶水,又狠狠地搓洗了几遍,才回房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出来。
而这时,瑰雪和太娟已经把三只鸡都褪毛开膛破肚了,我想去帮忙,她说你还是在一边呆着吧,我也就听任了。说是那么说,其实对于家务,我什么都不会干。
瑰雪把两只鸡扔进锅里加水,就这么煮熟了,就端到桌子上,说开饭了。我早已饥肠辘辘,坐下来就开动了,三下五除二,一顿狼吞虎咽,大半只鸡就进了肚子。
这时我才察觉太娟不在,于是就问瑰雪它去哪了,瑰雪正扯着一只鸡腿,满嘴都是油,她抬头口齿不清地对我说,她门外呆着呢,我们先吃饱了再说,别出去。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不满意了,咋能在吃饭的时候,赶人家去门口呆着,活死人也是人啊不是?我就站起了身,想叫太娟进屋。
当我出到门口,却看到了令我震惊无语的一幕,太娟正蹲在门边的一个角落里,嘎吱嘎吱地在吃什么。
它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回过了头,我一看,它正撕扯着一只生鸡的脖子,嘴巴还津津有味地,连皮带骨嘎吱嘎吱的咀嚼着,好像味道还挺不错。
我之所以说生鸡这词,是因为它手里捧着的那只鸡,是褪了毛剔除内脏,却还没煮过的生鸡肉。此时我也了解到了,瑰雪口中所说的,为何南村没炊烟,还有刚才,她不让我出来的原因。
情不自禁地,我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一下喉咙。
太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中的半只生鸡,接着就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试探地问,没吃饱?
“没有,不对,你慢慢吃吧,我吃饱了。”说完我就狼狈地逃回了屋子。
晚饭过后,太娟自觉地清理着桌面的残余,而我却惯性地坐在了桌旁,等着瑰雪怎么安排下一步,在不知不觉之间,我对她产生了一种依赖感。
她大大咧咧地用一根草芯剔着牙,完全不顾形象,完事以后把草芯一扔,才道:“硬来的不行,我们又回来了,一定会让它出乎意料。那么今晚可能神秘人就会来软的,也就是说,它会派人前来登门拜访,找我们谈判,两方一起参考轮盘的秘密。”
“为什么不是它自己来,而是要派人过来?难道它认为,我们会把轮盘交给它分享其中的秘密?”我有点咂然,瑰雪还是一贯的作风,语不惊人死不休。
“摆谱呗,所谓人老精鬼老灵,硬来的时候会把你置之死地,发觉弄不过你了,可以放下所有身段,见怪不怪。”瑰雪眼神里的轻蔑一览无遗,说着还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又说:“你现在就回房间里,研究一下那啥轮盘,趁着它们没来之前。”
“你,不跟我一起,研究研究?”我有点意外。
“不了,就你这码事,麻烦多多,自个研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