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老槐树已经近在眼前了,树很高很高,那树干虬曲苍劲,布满了黑黑的皱裂,光看这枝干,似乎已经是枯木了。
但是这如英雄死而不倒的老槐树,就在树冠,突然迸出一片翠绿,似喷发的鲜活的生命般充满生的气息。那茂密的树冠下,连阳光都是破碎的。
据奶奶们说,曾经这棵树开花的时候,满城飘香,全城欢喜。
这棵树周围土地肥沃,枝繁叶茂,繁花似锦。
在这里祈求的愿望,无论是求姻缘,还是求财运都会实现。
到了晴朗月圆的夜晚,整棵树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有神降之力,请神赐福的魅力。
但是九年前的夺嫡之争,人们的贪婪与无耻暴露无遗。
神明对这些人类作出的卑劣行为失望之极,最终厌弃了这里。这棵神栖之木便受到召唤似的,不再开花。
令人欣喜的是,它仍然留了一片苍绿,算是留下了一点点希望。
玲花的墓就在这棵古树的根上。
希望玲花在这里有大树荫蔽,不被风吹雨打,肉身不被小鬼儿啃了去。
也希望这棵灵木能超度玲花的魂灵,能顺利过了那奈何桥,不会成了那孤魂野鬼,在这尘世游荡,永不得安宁。
李元母子和千骄姐妹在玲花小小的坟包前,先是默默怔了许久。
"娘,快给妹妹送点儿东西过去吧,妹妹饿了。"直到李元在他娘亲耳边轻轻提醒,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李家嫂子才有了动静。
李家嫂子慢慢蹲下来,打开篮子,拿出两碟小菜。
"儿啊,娘来看你了,娘送你走,别怕黑,等着娘。"
李家嫂子说话吐字清晰,连颤抖都没有,听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越是如此,就越是可怕。这说明,李家嫂子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了。
等纸钱烧完,千骄带着馨儿,走到玲花面前。
“玲花,千娇姐姐带着你馨儿妹妹来看你了。”千骄此时的表情如水般温柔。
“这是奶奶昨日连夜为你做的纸花,让姐姐为你簪花。”
“玲花姐姐,馨儿来看你了,这是馨儿和姐姐为你做的花环”
馨儿哽咽着站起来把花环放到了坟前“花花是早上摘得,还开的很漂亮呢,和玲花姐姐当时送给馨儿的一样漂亮。”
小孩子再也忍不住悲伤,一头扎进千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千骄一边安慰着馨儿,一边抬头向上望着这棵参天古木。
花草树木都有鬼神居住在里面,所以千骄相信花草树木都是有灵魂的。
万物有灵,尤其是这古木,已是在凡间锤炼久矣,通灵性、懂人世。
相传古时候,出家人修行,都住在山上人迹罕至之处,环境比较清净,就地取材,砍几棵树搭个架子,自己盖个小茅蓬。出家人要砍树,一定要先给树神打个招呼。
因为树神在这里住得越久,就越是执著于这里是自己的家。破坏人家家园的行为是会惹恼神明的。
千骄从小时候就喜欢在这里玩耍,夏天在这里乘凉,冬天在这里堆雪人儿,夏日有夏日的生机,冬日有冬日的别韵。
这棵树似乎从没有拒绝过融入人们的生活。这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长得很高,即使不进入这废巷,就站在外面或者高一些的楼阁上也可以轻易地望见。
这样一棵美丽、神秘灵木为何就这样突兀的长在这贫穷肮脏的废巷里。
到底何时,千骄才能亲眼一见灵木开花香满天的盛景。
四月春风拂面,有了醉人的暖意。
四人静默的看着炭盆里的点点火光,直至里面烧成焦黑,化了灰沫。
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炭盆里的火熄了,一缕轻烟冒出,被吹得不见踪影。
看日头已经接近正午,四人方往回走。
李家嫂子仍然是不管不顾的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千骄领着妹妹跟着,李元稍后一步。
“千骄,谢谢你照顾我娘和我妹妹。”李元三两步追上千骄,稍稍顿了顿便说出这样一句来。
千骄闻言脚下一滞,随即勾唇一笑。“父亲早逝,妹妹夭折,不知安慰侍奉母亲,却在她最无助时丢下她跑了,你确实够令人讨厌的。”
李元呼吸一窒,脸色一下子惨白。“我确实很令人讨厌吗?”
千骄以前确实很讨厌李元,讨厌他胆小怕事、畏首畏尾、不思进取的样子,当真辜负了一副男儿身。
“不过,好在你及时悔改,请来丞相救了大家,你现在可是这里所有人的大恩人呐。”千骄看着李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有种奸计得逞的小快意。
“说说,那天你一脸见鬼了的表情跑出去了之后都干什么了?又是怎么找到丞相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了?快跟我说说,我可好奇着呢。”千骄一下拍上李元的肩膀,拍的李元一个趔趄。
李元顺了顺气,看着这个一点儿都不像女人的小妮子。
“什么让你这个软脚虾站起来了,啊?”千骄故意睁大了眼睛眨了眨,一副人畜无害的好奇宝宝的样子。
"哼,事情其实很简单"李元把这带着无尽嘲讽的轻蔑一笑送给以前的自己"我跑出去之后就一直在跑,脚下不留神就跌进了碧落河里。黄泉碧落,我以为我死定了。"
"喂,你不是吧,一场疫病就把你吓成这样,我记得你会水啊。"千骄捂嘴闷笑,一时间停不下来了。
"喂喂,你笑的太过分了吧。。。"李元满脸尴尬,脸一下子就窜上了丝丝红晕。
"对不起,"千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你继续呀。"
"我挣扎着爬上岸,半躺在草地上狼狈极了。但是被河水和凉风一激,我倒是冷静了下来。只是经历了溺水和剧烈挣扎,身上没什么力气,瘫倒在了地上,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想回来,但是一想起这里爆发了疫病,你说我懦弱也好,贪生怕死也好,我实在是心里害怕就逃出了废巷范围,趁着城门还没封闭,逃进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