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结完账,走出超市,已经快晚上七点。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这是S城还是C城。两人就近在一家吉野家吃了份招牌饭,打算马上回家休息。
南鸿雪用App叫了辆车,然后和葛晴惠站在路边闲闲地等车来。谁知道陡然变天,瞬间就风起云涌,淅淅沥沥地下起梅雨来。两人想要避雨,可GPS上显示车已经到了,只好一边给司机打电话,一边顶着细雨在夜幕里寻找。
原来是司机没有注意两个人的位置,把车子停到马路对面。恰好这个路口,汽车没法左转掉头。两个人只好冒雨沿着斑马线穿过马路,一直找到那辆车。两个人上车时,已经全身湿透。偏那辆车又是新车,洁白的内饰一尘不染,两人坐到座位上,总觉得有些忐忑。司机虽然担心把车弄脏,但毕竟因为是自己停错了位置,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撇撇嘴,轻轻地咋了咋舌头。
南鸿雪听见司机发出的声音,知道是嫌弃她们一身雨水,刚刚在超市里被惹恼的意气又翻腾出来,她刚想发声,被葛晴惠连忙拉下。
“好啦好啦,别生气啦。”葛晴惠拍拍南鸿雪的手臂。
“切,刚才超市里,要不是咱们急着结账,我肯定和她大吵一顿。本地人有什么了不起!”南鸿雪大声说着,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个司机。她知道司机此刻也观望看她,故意亮出一张吆五喝六的臭脸。那个司机果然不再有所表示,只是默默地听着导航开车。本地人果然十分欺软怕硬,南鸿雪想着昨天和刘臣闲聊时,对方给自己的本地生活小贴士。
此刻,晚高峰还未完全过去,又加上漫天细雨,马路上奇堵无比,到处都是不耐烦的车辆按动喇叭的声音,嘈杂喧天。南鸿雪和葛晴惠都有些累了,各自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突然,葛晴惠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她眯起眼,模糊看着屏幕上显示是“张艾欣”。
“艾欣姐!”她把听筒凑到耳边,嗓子略微有些沙哑。因为和南鸿雪共乘一车,她起初有些不自在,后来一想,已经和南鸿雪建立了盟友关系,就不该再过分藏私。她除了一次自己并不情愿的告密外,并没有对不起南鸿雪什么,因此更加顺理成章地接起电话来,以示自己心胸坦荡。
南鸿雪听见“艾欣”两个字,早就头脑清醒了,只是依然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支起耳朵听葛晴惠说话。
“我没事,已经适应了S城,这边挺好的,除了比C城气候更暖和一些,当然也更潮湿一些。”葛晴惠回答对方。
南鸿雪听不到张艾欣的言语,只是靠听葛晴惠的回复来判断对方说了什么。
“谢总挺卖力的,一直带着业务人员跑东跑西,最近还谈了一单大买卖呢,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但肯定是个大单。”葛晴惠如是汇报。南鸿雪想,这下子,张艾欣监视谢雅天就更方便了。她突然替张艾欣觉得可怜可笑起来,靠这种方式拴住一个男人,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也未免把对方看得太高了。
“南……嗯,她也挺好的。我和她住在一起,我俩只负责行政和后勤,有什么事儿,直接和我们处长林俞汇报,有必要的,我再和谢总汇报。”葛晴惠见张艾欣问到南鸿雪,因为还当着南鸿雪的面,所以既没有故意遮掩,也没有额外透露,一番话说完,让张艾欣和南鸿雪都觉得合意。
张艾欣又和葛晴惠扯了几句别的,就挂断了电话。她对南鸿雪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换句话说,她其实还是对谢雅天不放心。她答应了谢雅天要生个孩子,也尽量安排两个人在每一个周末的时间相聚一下。这周五晚上,他俩就小聚一次,因为有着生孩子的任务,凡事总不能十分尽兴。于他、于她,都有种交作业的感觉。
今天周六一早,谢雅天就提前飞回S城,说是要和一个过去的同学、现在的客户见面打高尔夫。她自视是职业女性,当然不能阻挡丈夫的职业发展,但她多少还是担心,谢雅天回去之后,会不会再约南鸿雪。她纵然再英明神武,也难挡一对有情人见面。她知道自己这样胡思乱想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打个电话给葛晴惠问问情况。
南鸿雪知道刚才是张艾欣查岗,她唯一奇怪的就是,张艾欣那个看上去那么独立自强的女人,为什么到了男人这事儿上,还是如此得没有自信,沦落到要查岗的地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汽车到了南鸿雪和葛晴惠她们租住的公寓楼下。南鸿雪手机支付了司机费用,就和葛晴惠提着七七八八的购物袋下车了。小区里,石砖拼成的路面湿漉漉的,空气也是清新至极,蕴含着泥土和青草香气。两个人踏在上面,只觉得舒适无比,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南鸿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凉湿润的空气,方才和超市里的中年妇女吵架、在车里和司机别苗头、在心底和张艾欣过招,这些令人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
“晴惠姐,要不是太累了,我好想放下东西,再下楼来散散步。”南鸿雪说道。
葛晴惠点点头,在一块牌子面前停下脚步,笑着说:“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我才发现,咱们这个小区的名字叫什么。”那块牌子上,用飞扬的草书写这三个字“御仙居”。
“喔”,南鸿雪也凑过来看了看,点评说,“S城一向崇洋媚外,特别喜欢用洋名命名,譬如香榭、巴黎、沙贝等等,不像是C城,偏好当富贵闲人,都是王府、花园、别院之类。”
葛晴惠细细一想,确实如此,笑着说:“果然是你看的细心,总结的妙。”她不知道,这个说法,南鸿雪其实是从什么电视节目上看来的,移花接木地卖弄起来。
两个人乘电梯上了楼,各自回卧室收拾好东西。南鸿雪跑到客厅里去看电视节目。今天是周六,同事们大多还没回来,她乐得一个人占着硕大屏幕的液晶电视。如果是平常,同事们聚集看的时候,她通常是躲在屋里上网的。
葛晴惠略有洁癖,好好收拾完毕后,又打扫过卧室,甚至连公共使用的洗手间也逐一清理了一番,才坐到客厅里陪南鸿雪看电视,她其实对电视没什么兴趣,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所以和南鸿雪作伴。其实,他们是雇有保洁人员的,每周来做两次大扫除,其他时候,就靠他们自己维护保持了。
“晴惠姐,丰姐夫下周是不是来看你呀?”南鸿雪看着电视里几个男男女女正打骂成一团,还哭爹喊娘的,顺口问道。
“什么姐夫,我俩还没结婚呢。”葛晴惠还是不适应这种称呼。
“反正明年不就结婚了嘛,你们年底就登记,哪里就差这一两天。”南鸿雪笑葛晴惠狷介。
“哼,提前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葛晴惠故作傲娇,她这是学着电影《霸王别姬》的台词。
“好好好,”南鸿雪故作投降,“你说了算!”
电视节目太过无聊,南鸿雪又转了个台,正在播放大火的相亲节目。一个个男生从灯火阑珊处猛然走到聚光灯下,穿着花枝招展,让一众女人按灯选择。那一众女人的站位,既像是八十二洞里的女仙,又像是盘丝洞里的女妖,一会儿宝相端庄,一会儿原形毕露。
那一个个踩着高亢音乐走出来的男人们,有的壮硕如牛,有的瘦弱如鸡,有的扮演睿智,有的表示练达,有的还喜欢幼稚,有的则卖弄老道。一个节目里,世像百态都能在这小小的舞台上体现,看得大家是回味无穷,百感交集,有时候让人笑的合不拢嘴,有时候又觉得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两个人津津有味地看着节目,突然听见有人用钥匙开门。她俩一起回头,原来是严勤回来了。
“回来啦?”南鸿雪礼貌地说了一句。
“是呀!”严勤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下午的时候,临时被谢雅天安排写一个报给当地监管部门的材料,因此又匆匆赶到办公室去写,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才算是最终搞定。
她还没有吃饭,只点了个汉堡带回来,一推门看见南、葛两个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立刻觉得心理不平衡起来。大家都是员工,为什么忙的忙死,闲的闲死,太不公平了。
因此,她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些许火气:“谢总找我写材料,我下午又回办公室了。你俩过的真幸福,好羡慕。以后,我也和谢总申请申请,让我跟着你俩混好了,也没有加班之类的烂事。”
南鸿雪听出她话里的酸意,不怎么想搭理她,工作都是领导安排的,大家都是打工的,说那些酸不溜丢的话来刺人,又有什么用。
葛晴惠如今和南鸿雪一个阵营,所以立刻接过来话茬,不阴不阳地说道:“那是您能干,有本事,谢总才一味地重用呢。要不谢总怎么不找我俩。我俩也就是个干行政的材料,买买零碎东西,做做杂务。勤勤你要是跟着我俩,那可就太屈才了。谢总肯定不乐意,还指着你给咱们行创收呢。”
严勤见葛晴惠不咸不淡地刺了她两句,本想继续反驳反驳,她本来就快人快语,论嘴皮子绝不输给葛晴惠。可她转念一想,这两个大小姐是总部来的,自己何苦来哉得罪这个人,刚才肯定是自己累糊涂了,才故意挑起事端。
但严勤也不想放什么软话,只顾左右而言它,看见桌上放着南鸿雪新买的水果盘,连忙过去捧起来,笑着说:“说什么创收不创收的。工作嘛,乐呵乐呵得了。这个果盘真不错,样子也别致,是在宜家买的吗?”
南鸿雪见她换了口风,也不再计较,只说道:“我俩下午逛超市时买的。宜家太远了,跑一趟要一天,所以没有去,但有些小物件可能还是得去宜家买。”
严勤看了一眼葛晴惠,她脸上还是淡淡的,只好继续活跃气氛:“你俩买衣服了吗?我知道一个地方,专门卖过季打折的衣服,回头带你俩去看看,我感觉特别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