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咳的确相当管用,让大殿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众臣纷纷归位,紧接着又把眼睛齐刷刷地对准高高在上的国君,心情异样地等待着他的裁决。李世民重新绷紧面部肌肉,神色即刻就威严了许多,令人望而生畏。沉吟会儿,他开口总结方才所争之事,对那些支持自己的人表示感激。而对反对者,他也表示了应有的理解,并且耐心地劝说了他们一通。经李世民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地劝说了番,反对派中大部分人渐渐地改变了思想,或者说是被迫无奈地放弃了自己的主张,他们不敢再向皇上提出异议了。只有裴寂身边那几个死党不肯妥协,依旧不屈不挠地反对李世民的做法。
就这几个人,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李世民看到殿中只有这七八位大臣在反对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认为大事已定。他内心喜悦,脸色却更加威严,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几位顽固不化的老臣,一边寻思着对付他们的办法。他知道这几位大臣仗着有太上皇撑腰,是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要想说服他们比登天还难。与其如此,倒不如以硬碰硬,借机压压他们的气焰,甚至把他们清理出去。这么一想,他就不再好言相劝,而是声色俱厉地指责他们道:
“你等皆是朝中老臣,深受皇恩,本当以社稷为重,今却为一己之私而喋喋不休,与朕对抗。这是何道理!”
“臣等不敢对抗皇上!”那几位老臣见皇上冲自己大发雷霆,吓得不由哆嗦了下,慌忙揖礼道,“臣等之所以力谏皇上,正是为社稷着想。请皇上明鉴!”
“说的好听,朕还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吗?”李世民高声直言道,“哼,你们就是看到自己的人都被裁减了,对朕不满,所以才三番五次的反对朕!”
“皇上,您这样说是在羞辱臣等也!”那几位老臣团结一致地反击道,“臣等跟随太上皇出生入死,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皇上非但不敬重臣等,反倒无端指责和辱没老臣,这难道是皇上口口声声所说的仁义之德吗?臣等明白,皇上之所以推行精简之策,是想借机清除太上皇身边的人,彻底铲除太上皇的势力,好完全掌控朝廷。由此可见,皇上,您才是有私心哪!”
此话正中李世民下怀,令他恼羞成怒,面色阴得像暴风雨来临的天空。他想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无法做到,末了气急败坏地指着那帮老家伙吼道:
“你……你们竟敢忤逆朕!朕知道,你们眼里只有太上皇而看不到朕。好,那你们就去求太上皇好了。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斩了!”
“皇上,臣等愿引颈就戮!”那几位老臣并没被死吓倒,反倒十分镇定地拱手道,“皇上若杀臣等,与纣、桀有何异,当为天下所耻笑!”
“皇上息怒!”裴寂见状,连忙跪地恳求道,“皇上,方才窦大人、高大人他们所言乃是气话,恳望皇上能看在往日之功上免他们不死!”
“皇上,您不能杀窦大人这些老臣!”魏征出列,神情严肃地谏道,“窦大人他们虽言语有所冒犯,然也是有感而发,不足以定死罪。且皇上常对臣等说要广开言路,从谏如流,不拒异议。今听到一些刺耳的声音,就要将他们处于极刑,这不是自食其言吗?如此,往后谁又敢在皇上面前畅所欲言呢?”
“魏大人言之有理,请皇上万勿堵塞言路!”房玄龄、萧瑀等人也跟着魏征替窦、高几位老臣求情,“臣等请皇上从轻发落,免窦大人他们不死!”
李世民本就不是真心想杀这帮在朝中颇有影响的老臣,而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他们走出京城。于是,经众臣一番请求,他便顺水推舟道:
“窦璡,高进达,朕念你等有功于朝廷,加之年岁已高,不想让你等受刀斧之辱。朕决定让他们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谢皇上!”窦璡、高进达等老臣内心不满,却什么也不说,只礼节性地向皇上致了声谢。然后,他们一个个脱去头顶的乌纱帽,转身步出了显德殿。
李世民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丝令人难以觉察的阴笑。静默了会儿,他便下旨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立即着手精简工作,除去被裁官员的名籍。
长孙无忌奉命行事,当下就热热闹闹地开展起裁减官吏的工作。一时间,上至三省六部下至州县都产生了不小的震动,被撵走的大小官员大都牢骚满腹,愤懑不已。然而,他们斗不过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只得乖乖地卷着被褥走人,只得把满腔的仇恨记在执行这项任务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头上。
裴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信一个个离去,内心像被刀扎了般疼痛难忍。他感到自己越来越孤独,在朝中越来越没有势力。他想尽最大的努力来挽回颓势,而要做到这一点,那就只能仰仗太上皇了。于是,当晚他就偷偷地来到了太极殿,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渊的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李渊见了自己的老朋友,欢喜不已,赶紧请他在身旁的椅子上就座,命侍女为他上茶。裴寂客套了句,便在太上皇的身边坐下。他仔细端详了番李渊,发现他的头发和胡须又花白了不少,神情也显得更加忧郁与落寞,就忍不住带着伤感地说道:
“皇上,您在这儿过得不开心哪!瞧你,形容又憔悴了不少。这才多长时间呀,皇上您就苍老了这么多,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