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猜测,这幅场景应该是契丹人“春捺钵”,或者是“秋捺钵”的画面,契丹人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捺钵”就是契丹首领根据节气不同,跟随着自己的子民进行营地迁徙的习俗,首领在“捺钵”期间除了处理政务也会游牧渔猎,这是游牧民族特有的一种习俗。
按照顺序往下看,第二幅所描绘的似乎是首领带着子民渔猎归来,在营帐外画了诸多的类似于野猪,鹿,兔等猎物,看样子是满载而归,首领站在猎物前似乎很是满意,身旁站着一个明显是汉人模样的人,那汉人相貌十分奇怪,额头正中有一山行红记,也不知是天生的胎记还是人为故意画上去的,两人谈笑风生,有两个兵丁正抬着一只硕大的熊在首领面前邀功。
第三幅,主体人物只有两个人,契丹首领和那个汉人,汉人面前是一张颇大的地图,汉人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正和契丹首领商议着什么,契丹首领则做凝思状。
第四幅是一场战争预备场面,明显的两方阵营,看对方服饰,似是宋代兵将,开战的地点已经不是在草原,应是契丹向宋朝打的侵略战。画面描绘的是战争之前的画面,在契丹阵营之后,一个带着面具穿着某种特殊服饰的人,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长柄兵器,正在跳着某种怪异舞蹈……
看到这,我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奇怪的念头,我和绺子都不由自主诧异的抬起头,然后不约而同的向伯重看去,因为我们都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个跳舞的人所穿的服饰,我们竟然是见过的!
那就是伯重超度小英时所穿戴的那种服饰,四只眼的黄金面具,熊皮,还有玉戈,虽然具体细节不尽相同,但整体风格一模一样!
场面一下就微妙了起来,我心道不会吧?难道画上的人居然是伯重?!
伯重依旧凝眉看着壁画,感受到我和绺子的奇怪眼神,头都没抬就直接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个人不是我,这是古时巫觋在进行祭祀仪式或者解傩时特有的一种服饰,‘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盾’,不是只有我一人可以如此装扮,就连陆景温在明末任大宗伯时祭祀驱疫,也是一样。”
“哦……”我和绺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忍不住问道:“这么说,壁画上的这个人也是名巫觋咯?”
伯重指着第五幅画面,说道:“是,而且就是那个汉人,你看那里”
我随着伯重手指的方向看去,第五幅的场景依然是敌对双方打斗的战争场面,在契丹阵营之后的那个巫觋已经脱下面具,果然额头有山形红记,赫然就是那个汉人!
不过这幅画面远不只如此,另我感到震惊的是,整幅场景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在这场战争中,契丹人的队伍竟出现了很多恶鬼,准确的说,是一大批腐尸,这些腐尸刻画的十分传神,有的扑上去撕咬宋兵,有的刚从地下破土而出,这些腐尸明显的也是兵丁打扮,但身着铠甲各不相同,看样子是不同朝代的尸体,残肢断臂的从地底冒出,看着颇为渗人!
我皱眉看了一会,问道:“这是那个汉人招出来的恶鬼?!”
伯重点头:“这个人身份不一般,应该是可以通神鬼的大巫觋,并且,看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个古战场,你看这个腐尸,他身上穿的是五代时期的军服,这种古战场从古至今不知埋了多少死尸,此人做法让腐尸爬出参战,宋兵必败无疑!”
我叹了口气,如此诡异的事当真为所未闻,我们顺着往下看,到了第六幅。
却发现这幅画面更加让人不可思议!宋兵在这种契丹兵和腐尸的双重攻击下明显不敌,皆数战死,那个汉人和契丹首领十分高兴,站在高处俯视着连片的宋兵尸体,汉人手举着一个类似于钵的东西,而那些战死的士兵魂魄竟都齐刷刷向那钵飞去,我之所以这么肯定那些一定是死者的魂魄,是因为画者在描绘手法上十分独到,他用浅虚线勾出无数的人形轮廓,有的刚从死尸上剥离,有的已经飞向了空中,而有的已然渐渐变成一股青烟飞入汉人手中的钵里,很是传神。
再接下去就没有了,这已经是最后一幅画面,如此看来,这整幅叙事壁画描绘的就是一个汉人帮助契丹首领攻打宋朝的一场战争的始末,在这期间,他使出巫术让地下的腐尸爬出帮助攻打宋兵,而宋兵完败之后,他又用什么东西收走了所有的魂魄的故事。
看完之后,我们三人谁都没有说话,这的确是太过诡异了些,绺子憋了半天,终于还是问道:“欸,老大,你说这画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倒是知道古人其实有时候特会吹牛逼,总喜欢把自己神化,尤其是在位者,经常玩这种把戏,好让自己的臣民觉得他们是天命所归,君权神授,但基本上都是在胡扯!”
我插嘴道:“我看像是真的,你说的那种在位者玩的把戏我也知道,如果这副壁画描绘的是有天兵神将帮他们打仗,也就肯定是虚构的,但这幅画并不是,如果没有那个汉人帮忙,这也应该是一场正常的战役,现在奇就奇在那个汉人身上,你没听伯重说那人本身就是个巫觋,而且是能同鬼神的大巫觋,既然如此,能召唤恶鬼,收魂魄,也不足为怪了”
绺子听完欸了一声,点头道:“貌似有点道理……嗯,那现在情况就明朗了,壁画上的这个契丹首领应该就是那具干尸,对吧?”
我点头说是,八九不离十。
绺子继续说道:“这个契丹首领既然把这幅战争始末命人制成壁画画在自己的墓室里,那一定是有特殊意义的,搞不好这就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一场战事,这种大型的宋辽战争一定是有历史记载的,靳爷,咱不妨回去之后查一查,应该能找到关于那具干尸身份的蛛丝马迹”
“没错,宋辽战争一共才打了几十年,如果查应该能查出来,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能顺藤摸瓜查出这个汉人的身份?”
我这句话是对着伯重说的,我知他真正关心的是那个汉人究竟是谁,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伯重的关注点一定是在那个汉人收取魂魄这件事上。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人死后都应归于地府,既然魂魄被收走,那地府就一定有所察觉,伯重也理应知道此事,何况这种大型的战事,战死的人不计其数,这么大批的魂魄消失,这在伯重这里一定是一场事故,搞不好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况且我还知道,在宋时我和伯重也是转世来过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伯重发现了江无崖的行踪,继而在藏区发现了他偷猎鬼的勾当。
所以我继而就又问了伯重一个问题:“这么大批的鬼魂消失,你听说过么?”
伯重此时依旧在盯着这幅壁画,谁知听我此问,却十分凝重的摇摇头:“没有,如果这副壁画是真实发生的话,我没有听过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嗯?”我愣了一下,“不会吧,一场大型战役怎么也要几万人战死,这么大规模的鬼魂不见了,你不知道?”
伯重眉头紧锁,竟一个纵身跳下木箱,走到壁画的第六福场景处蹲下仔细观看。
我和绺子不明所以,也跟着跳了下去,伯重看了看,又伸手去摸,接着把第六幅画面周围的泥板都翻了过来去看背面的编号。
见编号并没有异常之后,伯重重新把壁画一面翻了回来,忽道:“不对,应该还有第七幅,被人故意刮掉了!”
我一听顿时疑心大起,也蹲在了第六幅画面之后走进了仔细去看。
第六幅画面之后的确是有一大片留白,在留白最右的角落,已经有一些佛像飞天的衣角画在了上面,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道:“很正常啊,哪里被刮掉了?”
伯重指着一个地方说:“需要用手摸才能感觉的出,这里是比其他地方要厚,明显是在上又刷了一层膏土”
我狐疑的去摸,一摸之下果然感觉是有所不同的,不但厚度上有差别,而且有轻微的凹凸不平,我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挂掉了最上面的一层,赫然看到里层有残留的黑红色颜料,我当即就问道:“你是说,这里原本是有画面的,但被人为的刮去,然后又在上面刷了底白?”
“对,但是看氧化程度和其他地方并没有差别,所以这一定是在刚刚画好就被刮掉重新粉刷的”
我皱了皱眉:“时间上没有差别?唔……那就是说,很有可能是这个墓主人生前在查看自己墓室的时候,看到了已经完成壁画,然后忽然后悔了,又让人重新刮去修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