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琳琅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不忍,慢慢靠近,拍拍她的肩头:“欸,你怎么了?”
“我的孩子死了,死了……”赵姨娘慢慢抬起了头,满面泪痕。
水琳琅惊讶地发现,赵姨娘虽然不施粉黛,但她却有一种令人惊为天人的美。自从来到潋滟山庄,水琳琅遇到最美的女人就是舒盈春,但是舒盈春的美,来源于她的教养和气质。而赵姨娘的美,靠的仅仅是她的容貌,完全不必借助其他外来的条件。仿佛精雕细琢的五官,一分一厘,恰到好处,肌肤如水,没有一丝瑕疵,就连少读诗书的水琳琅,脑海也不由浮现出两个字:玉人。
然而,水琳琅不禁暗暗惋惜,如此玉人,竟然疯疯癫癫,落得如此狼狈。
“你知道吗?”赵姨娘拽着水琳琅的胳膊,站了起来,表情一下又变得狰狞起来,“我亲手掐死了我的孩子,他才刚刚满月,家里还在给他扮满月酒呢,我就这么一下,扼住他的脖子!”猛地双手朝着水琳琅探了过来。
水琳琅惊得向后退了一步:“你……你……亲手……”
赵姨娘诡异地笑了起来:“是呀,是我亲手掐死他的,他的脖子真细呀,就像一根笔管似的,其实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掐死他了……”
颜婆婆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年迈体衰,陪着赵姨娘跑了半天,身体早已撑不住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朝着水琳琅歉意一笑:“姑娘瞧着面生,是西北来的客人吧?”
水琳琅点了点头。
玉鸦不耐烦地说:“快把人给我带走,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
“是是是。”颜婆婆点头哈腰,连拉带哄,带着赵姨娘慢慢离去。
水琳琅叹了口气,问道:“玉鸦,赵姨娘是怎么疯的?”
“你没听她说吗?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能不疯吗?”
水琳琅一惊:“她真的亲手……”她原以为赵姨娘神智不清,胡说八道呢!
“当时好多人都在场,还会有假吗?”
水琳琅脊梁骨不由蹿起一股寒气:“哪有做母亲的,亲手掐死自己孩子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是疯了才掐自己孩子的呢!”
水琳琅怀着沉重的心事,随着玉鸦来到四德大院,经过通报,一个丫鬟带着水琳琅来到一个偏堂,玉鸦没有跟随进来。
“夫人万福!”水琳琅朝着冯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冯夫人刚才养天阁吃了一通的气,面色并不好看,淡淡地问:“何事?”
“两个歹人的画像画好了。”水琳琅从袖里抽出卷起的画像,先是交给丁妈,再由丁妈递给冯夫人。
冯夫人扫了两幅画像一眼,沉声问道:“是这两个人吗?”
“是的,不会有错。”
“嗯,这画像的笔触极其细腻,想不到你还有这等造诣。”
水琳琅双颊微微发烫,说道:“不瞒夫人,平日里我也只会舞刀弄枪,至于舞文弄墨嘛……”水琳琅揪了一下耳朵,“其实,画像是小墨儿画的。”
冯夫人微微一笑:“你倒是一个实诚的丫头,先下去吧!”
“是。”水琳琅趋步退出偏堂。
冯夫人将两幅画像交给丁妈:“叫斜儿将画像交给衙门,另外再给知府老爷送上百两黄金。”
苏州的知府也是姓苏,乃是苏老爷的堂兄,官商两道都是姓苏,这也是民间流传,苏州姓苏的一部分原因了。
……
青园,潋滟山庄数一数二的花园,当年苏老爷将此赏予赵姨娘居住,可见赵姨娘当年荣宠之盛。
然而,随着赵姨娘杀子事件传开,青园就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冬日,百花凋敝,园中一片萧条景象,光秃秃的树桠落满黑漆漆的寒鸦,聒噪不安。发现有人走了进来,扑地一声,又四处飞散开来。
青园唯一的下人颜婆婆正在打扫庭院,远远地看到苏梦枕走了过来,急忙放下扫帚,上前欠了欠身:“二少爷,你好些时候没来了。”
“赵姨娘精神好些了吗?”
“时好时坏。”颜婆婆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寻思着找个大夫瞧瞧。”
潋滟山庄的范大夫从前是宫里的太医,苏老爷高价请到家里,专为老祖宗诊治。颜婆婆曾去求过范大夫几次,但是范大夫都是推托没空。其实颜婆婆心里清楚,赵姨娘亲手断送苏家的血脉,早为老祖宗所不容,没有老祖宗首肯,范大夫也不敢自作主张。要不是苏老爷尚且顾念一丝旧情,恐怕赵姨娘就连最后一点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范大夫你是请不动的。”
“外面的大夫呢?”颜婆婆似乎将所有的希冀寄托在苏梦枕的身上,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如今的赵姨娘已为世人所弃,往昔的荣耀早已败得干干净净,过去巴结的人,现在一个也见不着,树倒猢狲散,门庭冷落。
只有苏梦枕,只有他,时不时地给她们一些接济。
“你以为二娘会让你把大夫请进来吗?”
“二少爷,你想想办法,老奴这给你磕头了!”颜婆婆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苏梦枕急忙伸手托住她的胳膊:“先起来,这事我来想办法。”
“谢谢二少爷,谢谢你的大恩大德,老奴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
“赵姨娘现在人呢?”
“刚刚睡下了。”
“噢,那我改日再来打扰。”
“来都来了,进来陪我说一会儿话呗!”赵姨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她已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依旧不施粉黛,但看起来却是光彩照人,完全不像一个疯癫的女人。
纤尘不染的花厅,陈设却很简朴,自从赵姨娘式微之后,青园值钱的物件,也都被瓜分殆尽。一张掉漆的黄花梨三足小圆桌摆在花厅中央,桌上放着一碟堆起来的柿饼。苏梦枕记得,青园种了两棵柿树,柿饼想是颜婆婆自己做的。
“坐吧!”赵姨娘也不当苏梦枕是外人,随意地招呼一声,自己先行坐了下来。
苏梦枕从旁边抓了一只交杌,在她对面坐下,花厅除了赵姨娘身下的绣凳,就没有其他的坐具。交杌太矮,苏梦枕身材颀长,无法端坐,一条腿弓着,一条腿抻着,感觉十分怪异。
颜婆婆沏了一壶热茶上来:“天寒,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给苏梦枕和赵姨娘各倒了一瓯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