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利笑说:“陛下待你甚好,封了大哥乐师,大哥往后也可进宫了。平阳公主和梅姑都对我们很照拂,我们很好。”
“好,好!”李蓁连连点头。
点翠见他们亲人相见,也是喜极而泣,说道:“先头你们未来,主子想了好些话要说,这会儿见着人了反倒一句也不说了!”
李广利笑呵呵朝点翠说:“不说我也晓得。”说罢握住李蓁的手,“放心罢。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在这深宫中……”李广利看了看左右,叹气。
李延年开口:“见你很好,我便也安心了。”
李蓁道:“陛下待我极好,没什么可担心的。点翠忍冬她们也看顾我,还有吴美人照拂,再好也没有了。”
“我过些日子便要去太学念书,只怕是更见你不着,你喜欢宫外的什么玩意、缺了什么,只管告诉了大哥,我给你买了叫大哥送进来。”
李蓁问李广利,“你要去太学了?”
李延年颔首道:“陛下恩准的。”顿了顿又说,“陛下待我们甚好,你需感念在心。”
李蓁点点头。
李延年将手中的一张绢条塞给李蓁,道:“一些家事难以说出,便书信给你。”
李蓁握住,没有多说。
李延年起身,说道:“宫内不可多留,我们见你一面便已知足,这便出宫去了,你自己在宫中……多加保重。”
李广利不舍,李蓁亦然。却都知道,别离不外如是,有这短暂的相聚已是皇恩浩荡。
李蓁道:“大哥,二哥,保重。”
“保重。”二人齐声。
看着他们二人离去,身影渐行渐远,李蓁的泪反而少了。
刘彻对他们的照拂无一不是待自己的恩宠,大哥说得对,唯有感念于心常伴陛下左右,方能回报万一。
今日见到兄长,又巧合遇上霍去病,提醒了李蓁。深宫中的争斗从未少过。自己当日不肯入宫正是为此。
但此刻,李蓁想着,刘彻待自己如此,为了刘彻,为了兄长,哪怕要自己斗——也甘愿。
送走了兄长,李蓁心中难受,踏风便搀着李蓁在兰台附近的园子里走走散心。
园中并没有太多娇艳的花草,仅有些败了的菊花,或明或暗地绽放着这个秋日最后的风景。
李蓁悠悠走着,忽听见前面传来“咚、咚、咚”的声响,起初以为听错了,待细细听来才确定声响是从兰台不远处的殿阁里传来的。
“是什么地方?”李蓁问。
踏风道:“是长年殿。”她顿了顿才继续说,“是德妃娘娘的住处。”
李蓁点点头,道:“自入宫起还未拜见过德妃娘娘,既然经过了便去瞧瞧罢。”
踏风领着李蓁往长年殿去了。
长年殿外并无宫人候着,殿门更是有些破损,着实不像一个身处妃位的娘娘该居住的殿宇。
那破败的殿门和褪了色的墙壁,印出了暗红色,昔日喜庆鲜亮的红墙黛瓦也成了暗红和灰青色。
看来德妃并不得宠。
踏风敲门,半晌都无人来应门,踏风看了一眼李蓁,道:“主子,回罢。奴婢听说德妃娘娘一贯喜好冷清,主子若是唐突打扰,只怕也不妥。”
李蓁想来觉得有理,正要转身离去时,门开了。
门边站着一个年近三十的女子,一身素衣,仅胸口上绣着一朵莲花,长发未绾,手上握着一串碧绿色的佛珠。
李蓁见女子一副出家人的打扮,柔声道:“多有打扰。不知此处可是德妃娘娘的住处?”
那女子也不看李蓁,道:“此处没有德妃娘娘。”
踏风见她无礼,正想训斥,被李蓁压住,李蓁笑着说:“臣妾李氏蓁女,途径长年殿,特来拜访德妃娘娘。娘娘若是不便见客,臣妾这便离去不再叨扰了娘娘清修。”
那女子忽的说:“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初见李夫人不想夫人的品性若水,当真是有福之人。”
李蓁回头站定,施施然行礼,道:“臣妾拜见德妃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素衣女子正是德妃冯氏。
德妃却笑:“李夫人好眼力。”
“娘娘既是吃斋念佛之人也定知晓,人之心性不能方物,所谓相由心生,娘娘的温婉之气岂是一袭布衣能够遮挡的?”
德妃闻言不喜不忧,淡淡说:“贫尼不过是万千众生中的一个,不足挂齿。秋日风凉,李夫人前来探望的心意德妃以收到,还请李夫人请罢。”
李蓁见德妃已有送客之意,便不再多留,又恭敬地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走在小道上李蓁感叹道:“不想德妃娘娘竟然如此平心静气。宫中吃斋念佛之人不少,但真正做得到不问世事的人并不多。”
踏风却道:“奴婢多嘴一句,她从未出长年殿,却晓得主子是夫人,想来也并非是心如止水的罢?”
李蓁一怔,道:“或许罢,这宫中谁人不是有苦衷的?若非是不得已或是伤到了深处,也不会有人愿在如花似玉的年岁里守着青灯独坐。”
两人忽听见前方园子里急促的步伐声,因高高的木棉树繁多,挡住了视线瞧不见人,听声音却觉得人极多。
李蓁道:“你去瞧瞧罢。”
踏风道:“奴婢可得守着主子。”
“无妨,几步路罢了,你先去瞧瞧,本宫随后便自己过去。”
踏风只得快步跑去。
李蓁难得一人走走,便有意往另一条小路绕去。
曲径通幽,李蓁想着若是夏日来此处定是避暑的好所在,此时秋末,倒是显得过于清凉了些。
忽听见身后的树丛摇曳,李蓁警惕回头,身后却无人,李蓁有些心悸,道:“可是踏风么?”
无人回应。
李蓁只想着是自己疑神疑鬼,便继续往前,只是脚步稍稍加快了些。
刚走出去几步前面树丛中忽的闪过一袭白衣。
李蓁吓得一愣。当下只觉得是不干净的东西,待稍稍顿了顿片刻,白衣又一次闪过,朝着李蓁这边来了,李蓁吓得失了神色,扭头就提起裙摆往回跑。
李蓁不敢喊,想着若是自己看走了眼,喊来了人岂不是叫人笑话,便只是不出声快步往回跑着。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那东西追了来。
突然见前方小路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脸前,将脸尽数遮了去,依稀露出的地方惨白惨白。白衣上浸着血迹,腹部血迹清晰骇人。
她忽的伸出手,朝着李蓁道:“是你!是你下毒害了我!”
虽是青天白日,可此处偏僻荒芜,鲜有人迹,见到这样的景象,李蓁吓得啊的叫起来,转身逃跑。
李蓁只顾着跑,回头去看那女鬼,却见她追了来,越发害怕,想着莫不是方采女来找自己?可她并非是自己所害,又如何会找上自己呢?
正想着便撞进了一人怀中。
李蓁感觉到那人身体是温热的,当即欢喜,匆匆道:“快!有东西在追我!”说着吓得往那人怀里钻。
那人一只手搂住李蓁的肩,将李蓁护在怀中,道:“有我在。”
李蓁闻言,顷刻醒了神,抬头一看,竟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一身朝服,黑冠束发。登时骇了一跳,匆忙推开男子。
男子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李蓁,取下背上的弓箭,挽弓、放箭。
嗖!
白衣女鬼被射中,往后一倒不再动弹。
李蓁心神不宁,见女鬼竟然被射死了,想来是有人装神弄鬼,便慢慢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