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山侯府一夜被血洗满门,还有诸多官候府邸皆是遭此大难,而且都是与夏府敌对的家族,一时间金池人心惶惶。
“小予儿!”
夏予看着面前对自己笑的依旧温柔的姐姐,他眼中啜着泪光鼻翼一阵酸楚,姐姐杀再多人他都不惧,唯一害怕的是姐姐不会不记得他了。
还好,姐姐永远都记得小予儿!
夏予胡乱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扬起大大的笑脸扑进姐姐怀里,虽然染上了腥甜的血腥气,但他分辨的出还是熟悉的茉莉花香。
可是待数月过去,寒冬飘雪,齐国的冬天最是难捱,呼啸而至的寒风像是能吹进心扉,冻住所有期翼。
夏函白天除了待在祖母身边学毒,空闲时间都会陪着夏予,可夏予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夏函的变化,姐姐的漂亮的眸子里越来越哀戚,浓烈的悲伤窒息到让旁人看一眼都会被溺毙其中。
尤其当夏予好奇的问她,药人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夏函眼角的泪珠掉落在他的手心,是和雪水一般的冰冷刺骨。
“药人呀,就是她们眼中的药渣,这里,才是她们需要的药宝。”夏函伸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颤抖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恨意终究化作无奈。
什么是药渣?什么是药宝?在年幼的夏予眼中都是一团迷雾,可早慧的他也发现了,姐姐昼伏夜出化身魔女杀了那么多人,只是祖母,是夏家,是姐姐口中的她们的手上的利剑。
是一颗早已被谱写好结局的棋子。
闻人无垢,他是姐姐数年前从山涧中捡回来的男人,浑身经脉错乱,骨骼碎裂,是姐姐用尽宝药和手段才从阎王手中抢回了一条命。
他的武功奇高,至少在夏予接触的所以人中,闻人无垢是无敌的存在。
姐姐让回来报恩的闻人无垢待在夏予身边做一年侍卫,护其周全。
可有天夏予在午睡时,被他和夏函的争吵声惊醒了。
原来闻人无垢回来的目的是想带夏函离开夏府,因为夏涵只是夏家人眼中的一把杀人的剑,用完后没了价值最后只会被遗弃被毁灭,闻人无垢紧紧拽着姐姐的手,目光焦急又无奈。
姐姐最后还是拒绝了,冰冷的眸子像是已经没有了任何渴望,那是连生死都放弃了的死寂,鲜艳的红裳翻飞在阳光下刺目又美的不真切。
夏予想追上去,可是脚步却再也移不开,那身影只能烙在记忆中,化作永恒的遗憾。
革新派陈家要求变法,这便要分散夏家的权,不出意外,祖母派出了夏涵去做黑夜的魔鬼,可是这却是殷帝与陈家的阴谋,那个才十五岁的少年皇帝有着妖魔一般的心智,为夏家,为往生花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而第一个被扑进巨网的便是那道美丽的红色身影,浑身伤痕的姐姐再出现在夏予面前时,夏涵竭尽全力的嘶吼,“杀了我,杀了我!”
夏予满脸泪痕的看着面前浑身伤痕,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夏涵,那么美丽的面颊上像是瓷娃娃被摔出了裂痕一般丑陋,一道道还在腐蚀的疤痕触目惊心,红衫上血迹斑斑,浓郁的殷红像是一团团化不开的浓墨。
“姐姐。。。”夏予愣愣的也跪在了夏涵面前,声音惊慌失措,稚嫩的脸颊上泪迹止不住的流淌,他想伸出小手去擦夏涵眼角的泪迹,可是终究不敢触碰,他怕,怕一碰便要碎了。
“小予儿,杀了姐姐,快取出药宝,他们要来了,快呀!”夏涵已经越来越虚弱,她将腰间的匕首塞到夏予手中,那腥甜的血液也随之流淌在夏予的手心,炙热滚烫,那是姐姐最后的生机。
夏予又惊又怕的松了手,匕首“哐当”一声坠落在地上,他神情麻木的摇着脑袋,自顾自的低语着,“不行,我不能杀姐姐,不能。。。”
“小予儿,算姐姐求你了,杀了我吧!”夏涵悲戚的望向夏予,眼泪落在脸颊上的伤口一阵战栗的疼痛,夏涵双手颤抖的将匕首再次塞进夏予的手中,不顾夏予的挣扎,自己双手紧紧握住夏予的双手强迫他抓住匕首。
“噗呲”
如注的鲜血喷洒在半空中,溅了跪在面前的夏予满身,他第一次听见杀人时这种刺入血肉里的声音,而且是刺进了他最敬爱的姐姐。
夏涵笑了,她满足又悲伤的笑着,毁去的绝美容颜却带着妖异的美丽,双目里的光芒第一次有了情绪,是对夏予的怜爱也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力挣扎,她累了,死去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夏涵抓着夏予的手划破胸口,在鲜血淋淋的血肉里掏出了一颗龙眼一般大小的珠子,裹着腥郁的鲜血和破碎的血肉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带他走!走!”
那是姐姐最后的嘶吼,目光没了聚焦,一点一点的虚弱,最后在地上落满了灰尘与血迹。
闻人无垢抱起夏予往后山逃去,夏予剧烈的挣扎着他,他小小的胸膛却像野兽一般的嘶吼,“为什么不救姐姐?为什么?姐姐。。。”
救?如何救?闻人无垢自认为自己已经尽了全力,但那有用吗?夏涵那个看似柔弱其实心智坚硬如磐石的女子,在她知晓自己是药人后,就没准备再苟活于世了。
闻人无垢想起自己被夏涵救下时,他浑身都是致命的伤口,又被弃在山涧下数天,若不是那一丝虚弱的呼吸便和死人无异。
夏涵却没有放弃,因为她只柔声在闻人无垢的耳畔说道,“我只救想活下去的人,你若想活,我便能治好你!”
闻人无垢想活着因此活了过来,而夏涵不想活着,因此死才是解脱,闻人无垢爱她,这个美丽又温柔的女子,就因为爱她所有闻人无垢没有阻止夏涵让夏予杀她,他尊重夏涵的所有决定。
放手,也是一种爱。
最后那曾经金池最辉煌的旧权贵之首夏家,化作了一片熊熊烈火,在飘雪寒风下炙热燃烧,似要烧上天际,那火焰是妖异的殷红,似乎连火焰都染上了鲜血。
“姐姐。。。”
夏予跪向夏家的方向哭喊嘶吼,手心的药宝被狠狠的攒进手心,他身后一身黑衫的闻人无垢,一直冷漠没有表情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悲伤,那红裳女子因该自由了,可他的心却再也无法自由了,一生都将烙上她的音容笑语。
命运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当你以为自己能主宰自己的人生,最后苍天不过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上了早已谱写好了的结局,无力挣扎。
“带着这个孩子去拦下燕国使臣的路。”
夏予抬头看着屋顶上一身青衫的清瘦身影,盈月冷艳的眉眼像极了一朵墨汁滴落在水中绽放的花朵,只是声音嘶哑难听。
夏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瘦弱小女孩,有些不忍心,可盈月看见了他的犹豫,冷笑一声,“你若不去,下个的药就会停,别忘了,你是夏家人就是往生花的人,生是,死也是。”
往生花。。。这就是自己逃不过的命运么?
夏予终是牵起那个惊恐害怕的小女孩往巷子尽头那个热闹的街道走去,那个阳光耀眼的地方,似乎就已经是他命运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