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窑围子里有一片杨树林,葳蕤的枝叶掩映着一个小四合院,里面住着老狐狸一家。前趟门房的中间是门洞,南北开门,是通往院里的惟一通道;门洞的东边两间是胡马氏的住室和客厅,西边两间是胡杨氏和她姑娘的住室。后一趟的正房住着胡牛氏和她的孩子。四合院两边的厢房则是厨房、饭厅、库房和仆人的住房。护院和其他雇工则散住在围子里的炮台、场院、仓库和马圈、牛圈、猪圈附近。
老狐狸的三个老婆,大老婆胡马氏没有生育,二老婆胡杨氏生了一窝儿俊俏的丫头,小老婆胡牛氏会抱窝,育有一子一女。胡牛氏风姿绰约,人又精明,能办事,家里的大事小情,除了老狐狸,就她说了算。这就得罪了胡马氏。胡马氏坚决捍卫自己的老大地位,因此,两个人常常是一个针尖一个麦芒,一个辣椒一个生姜,闹得不亦乐乎。一次,两个人都在火头上,就都抄起了洋炮,差一点对射火并。老狐狸还是给足了胡马氏面子,不时的数叨胡牛氏几句。不过,因为胡牛氏给老狐狸生了儿子,人也年轻漂亮,受宠,胡马氏总是输多赢少。二老婆胡杨氏是******,坐在山上观虎斗,倚在桥头看水流,不耍尖儿,不卖快儿,乐个逍遥。胡马氏人老珠黄,老狐狸不冷不热,孩子们不理不睬,虽然不缺吃不缺穿,可日子过得就是觉得凄凉、憋屈。
常言道,酒大伤肝,气大伤神。老狐狸的大老婆胡马氏就像个醋坛子、气嘴子、炮筒子,一天到晚没个好时候。长此以往,能不一身的病?
一枝花一走进胡马氏的客厅,就亲热的拉起胡马氏的手,“大娘,我又回来啦!”
“这么快,找到你的爹娘啦?”
“没有呢。”
“没找到咋就回来啦?”
“我走的时候,看到大娘病病怏怏的,路上正好遇见给我看过病的郝先生,就把他领过来啦。人家可是中医世家的传人呢。”
“这丫头,真有心劲。”胡马氏喜出望外,把一枝花揽到自己的怀里,眼泪巴叉,感慨道:“就丫头惦记着我!”
“大娘,这样说你老人家就见外啦。”
“不是见外,是当年的那几个豆包子没白给你吃,大娘没白疼你呀。”
“大娘疼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一枝花把二先生和大龙介绍给胡马氏,“这位是郝先生,这位是先生的助手。”
胡马氏的客厅南面是一溜儿玻璃窗户;北墙正中挂着一幅不知是什么人画的下山虎,两边的对联想必是主人自以为老大的心理写照:“站有站的气派,坐有坐的姿态”。中堂下面摆着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东墙一侧是进卧室的门,一侧挂着一杆洋炮。西墙一侧是从过道进客厅的门,一侧贴着年画。
二先生和胡马氏坐在太师椅上。一枝花站在胡马氏的身旁,双手抚着胡马氏的肩膀。大龙标标溜直的站在二先生的身旁,目不斜视。二先生正襟危坐,气定神清,一边给胡马氏切脉,一边轻声细语的说道:“大姐,你脉象弦实,搏动有力,再看你双唇灰白,舌苔青黯,脸色枯黄,印堂无光,必是由于长期抑郁寡欢而致,主要症状该是食欲不振,胃脘胀痛;焦虑易怒,失眠多梦;四肢疲软,浑身无力。可对否?”
“正是,正是。先生神医啊,说得一点儿不差。”胡马氏一个劲儿点头,脸上有了笑模样。
“大姐,神医不敢当,但医治你的病,小弟还是有三分胜算。”
“怎么是三分?”胡马氏的脸色变了。
“医书有云:女子之病十倍难治于男子,盖因女子多忧愁思虑也。三分治七分养,心情好病就好得快,所以,大姐一定要保持乐观的心态。”二先生一脸正色,语重心长,又接着一字一板的说道:“大姐身在富贵之家,该洁身自爱,识时顺变。养颐之福,可得永年啊!”
胡马氏似乎有所思,似乎有所悟,理解了先生的意思,笑容又回到她的脸上。
“大姐,我给你开个方子吧。”
二先生挥笔写出了处方:
合欢皮6钱大腹皮3钱青皮3钱木香3钱苏子3钱天台3钱五味子3钱甘草2钱。
二先生说:“这个方子,大姐要连服3服。不过……”
“什么?”胡马氏焦急的问。
“用墙根旮旯、房前屋后的壮实草根做引子效果更好。”
胡马氏接过二先生的处方,用一根手指逐一指着处方上的中草药名称,慢悠悠的说:“选的好,选的好,先生的这个方子好。”
“大姐也懂医术?”二先生不禁感到十分意外。
一枝花看到了二先生有些愕然的神态,马上给二先生使了个眼色,插话说:“大娘识文断字,前些年我住在这里时还听过大娘给我们念唱本《三侠五义》呢。”
“咳,我懂啥医术。就是略知一二,自己的刀也削不了自己的把呀。”胡马氏又捧起处方,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在娘家时是读过书,闲时也翻看过家藏的《汤头歌诀》,可是,用墙根儿旮旯的草根儿做引子,我这还是头一遭听说呀。”
二先生立即呵呵的笑起来,但内心却掀起了波澜。用墙根旮旯、房前屋后的草根做药引子,这原本就无出处,是大龙、一枝花和自己做好的一个扣儿,以便利用寻找草根之机,查勘胡家窑的防卫火力。哪想到这个女人还真有一些汤头方剂之学。但她是质疑、好奇,还是怀疑我们的用心呢?他睃了一眼大龙,见大龙依然是站得标标溜直的,面无表情,便立即把目光聚焦在胡马氏的脸上,察言观色,似乎想一下子整明白她这句话的真实意图,嘴里却是侃侃而谈:“大姐呀,这正是家传祖方区别于他人之处。你想,这些草根沙尘埋不住,冰雪冻不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生命力是何等的旺盛。有它做引子,药力必然大增,药效必是显见。”
“哦,先生出手不凡,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胡马氏似乎明白了,频频点头。
二先生心里说道:“原来她是出于好奇呀。”他不为人察觉的长舒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又呵呵的笑起来,用手指了一下站在身边的大当家的,说道:“我的助手爬山攀岩采药多年,最识药性。大姐派人陪他去采集草根吧。”
“这个好办,这个好办。”胡马氏立即吩咐身边的一枝花说:“丫头,你前些日子回来,就说老是梦到这里,想这里给过你吃食的人,在屯子里转了个遍。这里的旮旯胡同你闭着眼睛走都不能摔跟头,你就陪这位小哥去采集草根吧。”
“大娘,我领着一个生人在屯子里转来转去的,可别把我们当胡子的探子抓起来呀!”一枝花嘻嘻哈哈的,一副调皮的神情。
“胡子?”胡马氏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鄙夷的说:“草上飞猛不猛?还不是让我们打花达了,小样儿!青山狡猾不狡猾,还不是让我们给撂倒了,小样儿!”说着,她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笑容,看看一枝花又看看大龙,“这屯子里谁不认识你这个俊丫头呀,领着这位英俊的小哥,美男靓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嘛,大家伙儿看都看不够。”
大龙听了胡马氏的话,心怦的一动,情不自禁的抬眼向一枝花看去,发现今天一身村姑打扮的她,一副娇羞、调皮的模样,就像一个邻家的小妹,别有一番风韵,却是更加妩媚动人。
与此同时,一枝花也抬眼向双镖看去,发现他正在瞄着自己,脸腾地一下子红了,立即转身摇着胡马氏的胳膊,“大娘,你说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