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文老师一路闲聊着,来到了董婶说的十六担田。这是她家的油菜田。眼下,田里沟间已经蓄满了水,部分油菜也已经割下,看样子,只等油菜收完,就要翻田插秧了。我看着这块由董婶一人种出来的油菜田,感慨董婶能干,却见董婶的六个孙子扯着个圈子惊恐地哭,不由大是惊奇,忙对文老师道:“文老师,等一下,我去看看那里出什么事了。”
我扔掉拐杖,艰难地跳下便道,一瘸一拐地到田埂上去,朝几个孩子喊:“玉梁,你们几个哭什么哪?”
玉梁听得我问,像见了救星似的朝我哭喊:“三伯娘,快来救我奶奶!快来呀!”
我脑袋一懵,心想坏了,肯定是董婶出什么事了。我顾不得自己脚痛,也顾不得田埂高低,一蹲身就跳了下去。这一跳不打紧,我的伤脚却如被人在伤处狠捶了一拳似的,差点没把我给痛晕过去。我禁不住一声惊呼,蜷在油菜田里,好半天没能直起腰。
文老师早看出了问题,连忙跑了来,一把扶起我,关心地问:“你怎么了?碰到伤脚了吗?”
我摇了摇头,揩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道:“没、没事,快去看我董婶。”
在文老师的搀扶下,我来到六个孩子身边,朝里看时,见董婶靠着背篓半躺在油菜田里,面色苍白,眼神散乱,冷汗直流,大张着发紫的嘴喘气,气息急促,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会彻底断气似的。我急了,蹲下身问道:“婶,你、你这是怎么了?”
董婶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急喘着,断断续续地道:“我、心、心跳、跳、跳死、死了!”
我知道这就是秦老大所说的什么心动过速,却感觉帮不上忙,连忙道:“婶,你别急,我打电话帮你叫秦老大来!”
董婶无力地摇摇头道:“不、不用,老、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就好了——”
“那怎么行?先把医生给你叫来再说!”我说着,拨通了秦老大家的电话,大致跟他说了董婶的症状,叫他赶快到十六担田来。秦老大起初不肯,说来了反逗董婶怪。董婶为人就这样,有病不肯看,别说进大医院,就是请秦老大这种村医,她也不舍得花钱。不管去哪,不管叫谁,看病都不便宜,农村没几个老人舍得花这冤枉钱。
我听秦老大不肯来,心中不快,嗔怪道:“你赶紧来,费用算我头上,算我头上,你放心了吧?”
秦老大听我这么说,不好再推辞,答应放下手头的工作马上就来。
我挂了电话,听文老师道:“她这是心动过速!”
“你知道这病?”我问。
“知道一点。”文老师说,“她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让我给她做一下急救。”
“你能吗?”我不放心地问。
文老师笑了笑道:“我老母亲得过这种病,所以我略知一二。别说这些了,试试吧!小朋友们,快让让,文老师给你们奶奶做一下急救!”文老师说着,将几个哭成泪人儿的孩子拔拉开,蹲下身来,对董婶道:“老姐姐,能咳嗽吗?大声地咳几声嗽。”
董婶无力地摇着头,看上去整个人都虚脱了似的,连咳嗽都没力气了。
“那来个深呼吸,然后憋住,再使劲地呼气,这个能行吗?”文老师又问。
董婶依旧摇着头,急促的喘息使她根本就无法完成深呼吸,当然,更别说憋气了。文老师见两种法子都不行,像是来了劲,竟然伸手拿住董婶的两颊,掰开了董婶的嘴。我吓了一跳,惊恐地道:“文老师,你这是干啥?”
文老师像没听见似的,一手掰开董婶的嘴,另一手则将食指深深地伸进了董婶的口腔,直探喉咙。董婶喉咙被文老师手指探得两探,早禁不住恶心,一仰身便要呕吐。文老师见状,忙抽出手指,去水沟里洗去了。我赶忙扶住董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董婶干呕了几呕,什么也没吐出来。但呼吸却平顺了许多。看样子,她这是缓过来了。
“婶,好些了吗?”我急切地问。
“应该缓过来了!”文老师洗了手,过来道。
“哎呀,今天、今天真亏得有、有你呀文老师,要不是你、你弄这两下,我、我恐怕就去见、见阎王老爷了!”董婶慢慢缓过气来,由衷地谢道。
文老师道:“老姐姐,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这心动过速的毛病,可不能不引起注意!”
董婶摇着头,哀哀地叹道:“唉!检查啥哟,又不是今天、今天才这样,我、我都习惯了!想来也没啥,不就是个死吗?我都六十好几的人了,死就死呗!”
“婶!”我不悦地道,“你听你都说的什么话呀?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了,你还够得活呢!”
“娟,不怕你笑话,我啊,是巴不得早点死了算了,一天都懒得再多活下去了!”
董婶像说气话,又像是为自己哀伤。我叹了口气,安慰道:“婶,不要说气话了,来,我扶你回去!”
文老师也道:“对,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董婶见我们要扶她回去,见鬼似的挣扎道:“不不不,我不能回去!缓一缓气,我还得收油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