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眼帘微垂了垂,她平静开口道:“老奴知道尊上不喜欢见到我,所以尊上请放心,在没有您的允许之前,老奴是不会过去打扰到你的!”
“已经打扰到了!”花无忧沉声开口,完全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过来……”
长歌抬起眼梢望着花无忧,却并未起身过去。
花无忧眼底有冷意瞬间凝聚,他看长歌身形未动,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凉地直线,几欲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不语。
他闭上眼,索性往后一靠,假寐了起来。却在这一刻,那轻微的脚步声徐徐响了起来,然后,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只是极短的一瞬间,来人便已经在他的面前乖巧地蹲了下来。
花无忧霍然睁眼,面无波澜地望着他对面的长歌,视线落在她脸颊上那一道丑陋不堪的伤疤上,长歌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撩起耳后的头发遮住了那半边脸。
“不是不过来吗?”
“是不是很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花无忧听到了长歌语气中含有丝丝哀伤之色,身体一顿。
长歌微微愣了一愣,率先回过神来,她轻声道:“老奴曾说过,只要尊上放了糕团,无论尊上要求老奴做什么都行!”四周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
花无忧低垂下头,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并没有答话。直到许久,久到长歌几乎以为他不会说话已经睡着了之时,花无忧突然伸手指了指被他丢落在地上的丝帕,声无起伏地开口:“将它拾起来包在你的手上,免得看着碍眼!”
长歌低头望着还在流血的掌心,转头望了望花无忧指尖所指的方向,轻抿了唇,起身,将那丝帕拾起。
她正欲包扎伤口之时,突然看见了白色丝帕上面左下方最为角落之处绣了一对鸳鸯。她身体突地一顿,又将那丝帕给放了下来。
花无忧看她突然停下了动作,眉头微皱:“怎么停下来了?”
长歌恍然未觉,脑海中浮现的既然是潋滟轻倚在花无忧怀中的情景,他如今那般宠溺着潋滟,事经百年,他们又是否已经……同过房?
司命星君的话幽幽响了起来:人有时候越清醒,越受伤!
长歌心无可抑制地抽痛了起来,就感觉无形之中有一双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眼眶似乎有泪水疯狂地踊跃而出,她高昂起下颚,生生将泪水迫回眼眶。
花无忧沉了声:“你怎么了?”
长歌低下头,怔怔地望着他,沉浸了许久之后,才移开视线,轻声答道:“老奴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所以才……”话到一半,长歌不知该如何圆这个谎。
她将那丝帕原封不动地递还给他:“这丝帕虽是尊上用过之物,但老身龃龉,用了始终糟蹋!”说完,长歌从破旧的衣物上扯下一条布,随意地包了包。
花无忧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眼眸轻凝了几分,却终究未语。长歌心中装了事,向来又极少说话,难免有些沉默寡言了起来。一时间两人相继无言。
漆黑的洞穴内寒意越来越甚,长歌纵然有灵力护体,依旧抵挡不住那渗透人心的冷意,没过多久,浑身就冷得瑟瑟发抖了起来。
未免花无忧看出异样,她将整个身体隐藏在墙角黑暗之处,紧紧缩成一团,正当她冷得浑身打颤,意识模糊之时,一道火光乍起,整个洞穴顿时亮如白昼。
洞穴中央燃起一团火。
花无忧目光漫不经心地往旁边一瞥,便看见长歌的身体已经浮现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她脸颊冻得发青发紫,寒气不断从口中溢出,显然身体承受到了极限。
火……火……
长歌看着那明亮温热的火光,虚弱的眼眸瞬间燃起一阵光芒,她脚步维艰地走到火堆的面前,紧紧挨着烘烤着,就像恨不得将那堆火生生地抱入怀中。
花无忧平静的脸庞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他看着长歌近乎贪恋地紧挨着那堆火,手一拂,那火又灭得一干二净。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夜色之下,他明显地看到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僵。她却什么也未说,什么也不做,又自顾地走到角落处卷缩了起来。然后,将头深深地埋藏在了双膝之间。
“你这么怕冷跟你身上的伤有关?”花无忧或许也没意识到自己会提出这个问题,待他问出口时,他的身体明显地顿了一顿。她的法力虽然不是很高,但在寒冷的冬季保持正常的体温根本不在话下,按理来说,这温度有再冷也奈何不了她才对,为何她却如此惧寒?能想到的,也唯有她身上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
长歌仿佛没有听到,她依旧卷缩在角落之中,发抖地将身体抱成一团。
花无忧眉宇之间闪过几分复杂之色,他站起身,走到了长歌的身旁,将手搭在她肩膀上似乎想查看她究竟如何了,刚轻摇了摇她,长歌身体直直坠落了下去。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她。
“凤……”花无忧话到口中又蓦然停了下来,他再度伸手摇了摇她:“尛婆,尛婆……”
怀中的女子紧阖着双目,任由他如何摇晃,仍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身上的寒意不退反增,长歌浑身冰凉僵硬得就如同冰柱一样,花无忧心神微凛,扶起长歌,立即渡了些法术过去为她驱寒。
体内冰滞不前的血开始回暖,就犹如沉睡许久的冬天褪去,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直到许久,长歌苍白的脸庞这才有了丝丝反应。她徐徐睁眼,抬起头,便直直撞上了一双深邃如幽潭般的眼睛。侧首,便发现花无忧的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之上。
花无忧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身体微微一滞,将手拿开。
长歌虚弱地开口道:“尊上这是……”
花无忧面目沉静地望了眼她,静谧了片刻之后,才答道:“能做到像你这般,修为已经数万年还惧寒,也实属不易。”他答非所问。若不是他察觉不对劲,为她渡了些仙气过去,此刻怕已经冻成了冰人。
长歌眼睫轻轻垂落了几下,她唇瓣慢慢荡漾出一丝苍凉的笑:“老身本就不应该存活于世界上,许是上天垂怜,才让老身活了这么久。这个世界本就公平,它赠与了性命,却又让老身惧寒,算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长歌抬头望向花无忧,“刚才多谢尊上施与援手!”
花无忧轻抿了唇,眸光幽邃了少许,他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她的脸,视线最终落在了她脸颊左边那狰狞的伤疤上,若有所思道:“你之所以那么畏寒,是与你脸上的伤有关?”
他眉头轻蹙了蹙:“这伤疤看起来倒不像是被寻常的物什所伤,伤你的究竟是何物?”话说完,他伸手正欲撩开长歌脸颊上的发丝,仔仔细细瞧个清楚,未料,手还未触碰道长歌,长歌脸色遽然一变,恐慌地倒退了数步。慌忙地伸手用银白色的发丝遮住那半边脸。
在他人面前,长歌可以对任何人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可是……独独在花无忧的面前她无法装作镇定自若。
她将头垂得老低老低,尽量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平缓道:“这一切都是老身自食恶果,老身不怨他人也不想再度提起,请尊上谅解!”
花无忧的眉头紧皱了皱,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幽幽的夜光之下,见长歌的脸色恢复不少,他霍然起身往她对面的石壁走去,生生地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
洞穴内有水滴嘀哒嘀哒地掉落不停,在这静谧的四周分外清脆响亮。空气陷入了一股诡异莫名的压抑感。恍惚之中,长歌仿佛能听到花无忧浅而淡的吐息声。
这百年的期间她连想也不敢想之事,就这么原原本本地摆到了她的面前。长歌心中难免涌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感触。
这么近的距离……真好……
她心中涌过一条温柔似水的暖泉,一点点地蔓延至她的四肢无骇。她背靠着身后的石壁,澄澈的目光怔怔地望着花无忧,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与夜色的掩护,将百年期间未见的花无忧一次性看个够。
“你看着我做什么?”花无忧明显感觉到了她“友好”的注视,一时间冷沉了声音开口。
长歌瞬间警醒了过来,面对花无忧的询问,她心中一慌,顿时没了主意起来:“老身……老身……”长歌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仍旧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花无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带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不悦:“看你跟夜叉族二殿下说话到是挺利索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得吞吞吐吐了,本尊当真会吃了你不成?”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怒意,长歌心神微凛,不想将他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恶化,她抬头望着花无忧,将心一横:“老身只是觉得尊上长得好看,所以一时间看痴了,请尊上恕罪!”说完,长歌双膝跪在了地面上,做请罪的姿势。
“这个理由用得着思虑这么久?”花无忧眯了眯眼,明显的不信,不过,脸上的寒意却也真真切切地脱去了不少,他挑了挑眉:“那本尊问你,我长得好看还是夜玉珩长得好看?”
长歌脸色闪过一丝愕然,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她还是如实地答道:“两者没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