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她呆呆地望着胸口上的鲜血顺着剑刃止不住地下坠,一颗颗饱满水润的像极了红色泪珠,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境,滴水穿石,不外如是。
满头银发似乎之前雪白了几分,连带着她皮肤上的皱褶也加深了不少。长歌却早已经习惯了。不知多久,她的意识开始慢慢地恍惚了起来,见碗中装着的鲜血已经差不多,她晃了晃神,将短剑从胸口拔出,殷红的鲜血溅在地板上,盛开出一朵朵娇艳的血莲。
长歌虚弱地站起身,她颤抖着双手捧着那碗血端到潋滟的跟前,用苍老到几乎快要沙哑的嗓子开口:“姑娘,您试试看……”
潋滟望着端放在面前的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她语气却轻轻柔柔地:“你怎么知道是我需要固魂?”
长歌苍白着脸,虚弱地笑了笑:“普天之下,怕也只有姑娘能有这么好的福气让尊上捧于手心。显而易见,他自然是为了姑娘……”
长歌的话成功取悦到了潋滟,她唇瓣一抹笑嫣如花:“看不出来,婆婆还真是细致于微!”她伸手接过长歌端来的药,却在那即将到手的那一刻,手中一滑,哐当地一声,那碗摔碎在地,血洒满了一地。
“呀!”潋滟惊慌地叫了一声,她抬头望向长歌,略带歉意道:“婆婆,我不是有意的!”她将头靠在花无忧的怀中,扬起小脸望着他,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无忧,你快告诉婆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亲密无间娇嗔的样子,无时无刻地不在警告着长歌他们才是最为般配的一对。长歌心魂微微颤抖,只觉得头昏昏欲沉几近晕厥。她低垂下头,唇角浮起一丝苍白的笑容:“不碍事,老身再重新弄一碗就是了!”
她有意或者是无意,长歌已经不想再细究。她只想尽快解决掉眼前的事,带着糕团快点离开。她怕她再呆下去将会窒息而亡。
长歌捻诀,再变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及一个空碗。她拿起短剑正欲刺入胸膛之时,背后一道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有婢女低声禀告道:“尊上,这红参汤已经熬好了……”
长歌身体剧烈一颤,她艰难地转过身,便看起那婢女手中端着一碗药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长歌心脏无可抑制地抽痛了起来,无形之中仿佛有一盆冰凉的水从头到脚泼在她身上,冰冰凉凉地,身体再也没有丝毫温度可言。她嘶哑着嗓子开口:“你说,这是用那长白红参熬的汤?”
那婢女疑虑地望着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答话,花无忧声无起伏地开口:“将它放下吧!”
婢女领命。掠过长歌将药碗放在了桌面上。似想到了什么,她双手轻翻,一件红色肚兜霎时浮现在她手中,她低声禀告道:“这是在那个长白红参的身上取下了的,您看,需要怎么处理?”
潋滟双眼半眯成缝,她冷冷地望着她:“这点小事还要麻烦尊上开口不成,你随意找个地方丢了!”
“是!”婢女颔首,正退下。手中拿着的红色肚兜徒然一空。长歌已经将那件衣裳夺了过去。
长歌紧紧抱着肚兜,死死地盯着花无忧:“老身现在才知晓,当极度被人厌恶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也都会是错的。尊上既然已将糕团做了药引,又何必来戏弄老身?难道践踏一个人的尊严当真好玩吗?”
花无忧凤眸幽邃地望着她,却并未开口回答。
“婆婆可是在指责我们?”潋滟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们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应允你,要用你的心头血换取长白红参。这一切都是你在自导自演,又怎么怪得了我们?况且,长白红参本就是药引,纵然他今日没有丧命在我们手中,有朝一日也会落入他人手中,这只是迟早的问题。倒是婆婆,口口声声的糕团糕团地叫着,可是当听闻他去世的时候,居然冷漠地连眼泪也不会掉!单论这份绝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够办得到的,说起来,到很像我许久未见的一位故人呢!”
有泪水疯狂逼上眼眶几乎要脱颖而出,长歌双拳死死攥紧掌心,将泪水生生地逼回眼眶。她一遍一遍地告诫着自己——凤长歌,你记着,你不能哭……你记着,你一定不能哭……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哽涩难咽,连带着呼吸也抽痛了起来。面对潋滟地讥讽,长歌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再望向花无忧一眼。
她低垂下头,将糕团地肚兜抱紧了几分,艰难开口道:“糕团,我们走……”她脚步维艰地往门外走去,一步一步地仿佛踩在了刀尖刃口,纵然心如刀绞,她始终不曾回首停留。
花无忧怔怔地望着长歌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难辨的复杂之色,更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
“无忧!”潋滟轻声唤了一声他。
花无忧霎时回神,他徐徐收回视线,语气平静道:“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你先回去歇息!晚点我再去看你……”
潋滟身体猛地一颤,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花无忧已经抬步掠过她,大步离去。
鹅毛大雪纷扬落下,落在那一袭素衣身形佝偻的女子身上,覆盖上一片如霜花般的雪白。女子胸膛上的鲜血滴滴点点掉落在地,顷刻结冻成冰,她却浑然未觉,更甚是没有丝毫处理伤口的意思。
她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片浩瀚雪山空白之地停了下来。
“这里的风景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吧!”女子轻声低喃,她抱着怀中的衣服轻蹲下身,伸出那早已经冻得发青的手一遍遍地挖着地上的雪,冰凉渗入骨髓,长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
耳畔那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从小就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婆婆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哈哈哈……我有娘亲了……我有爹爹了……我有娘亲了……我有爹爹了……”
“娘亲,我的头发孕育了万年才长出来,它的功效虽然没有我的血肉强。但也差不了多少!你吃了它,身体肯定很快就能够好起来的。”
“我求求你,放了我娘亲吧……我求求你放了我娘亲吧……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过往的经历一遍遍地在耳畔回荡,长歌满目苍凉,她苦涩地扯出了一丝笑:“糕团,娘亲无法替你报仇,你可会怨我?”回答她的,除了那呼啸的寒风,再无任何声响。
鲜血渗出指尖,长歌恍然未觉。她刨开雪地挖出了一个小洞,将红色肚兜放在洞里将它掩埋,很快便堆积成了小山丘。
“定然是会怨我的吧!”长歌身体趴伏在雪地上,轻阖上眼,极轻极轻地道:“娘亲虽然无法替你报仇,但娘亲答应你,今后一定会在这里陪你,永远也不会孤单的留你一人。”
雪铺盖在身上,长歌感觉到身体慢慢地变得麻木僵硬,胸口上的伤口也空空落落的,她的意识渐渐涣散,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人轻扶起了她。
“阿尛!”男人扯着嘶哑的嗓音唤了她一声。长歌艰难地睁开了双眼,还未看清,男人已经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糕团死了,我将它葬在了这里!”长歌虽然没有看清是何人,但从那熟悉的语气中却也听出了是夜玉珩。搂住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夜玉珩沙哑道:“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长歌摇了摇头:“这不怪你。”
她低下头望着地面上那极小的山丘,身影轻淡如风道:“糕团向来喜欢吃糕点,待会儿,我们去集市上买些他喜欢吃的东西祭拜他一下吧……”
夜玉珩松开了她,望着长歌灰败空洞的眼睛:“阿尛,你若是想哭便哭出了,不要压抑在心上……”
长歌怔怔地望着他,唇角浮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答非所问:“再不去,待会儿又该晚了,我们现在过去吧……”
她抬步,脚步徒然一软,幸亏夜玉珩眼疾手快地搀扶住她,她才勉强稳住了身体。也是因为这一瞬,他看到了长歌胸口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夜玉珩身体微微发颤,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眼中寒凉一片:“是他伤你的?”
长歌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平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与他无关!”
夜玉珩气得浑身有些发颤:“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说着的同时,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胸膛,嘶哑的嗓音有些急切:“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玉珩……”长歌抓住了他伸来的手,“我没事……”
“尛婆……”夜玉珩怒喝了一声。恰在此刻,有一道稚嫩的奶油声响起:“娘亲……爹爹……”那声音几乎被呼啸的冷风尽数淹没,长歌与夜玉珩却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声音是……
长歌与夜玉珩身体猛地一僵,双双循声望去,便是浩瀚雪地之中一个粉琢玉彻的小娃娃朝他们所在奔跑了过来。不是糕团还能是谁?
糕团很是欢喜地抱住了长歌与夜玉珩。他扬起小脸望着长歌,很是天真无邪地笑道:“娘亲,我好想你哦!”
长歌俯低身形望着他:“快告诉娘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