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栎皱了皱眉,神色严肃道:“可是父神所葬的地方极为隐蔽,从上古时期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所在!”
引之手中玉扇轻轻敲和着掌心:“怪就怪在这里,就是通天谱也没有记载!你说这世界上到底还有哪个地方是我们没有去过而且还不知道的?”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突然,屋外“砰!”地一声,传来了花瓶摔碎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时刻分外响亮。
“谁?”季栎怒喝出声。他与引之神色一凛,身形一动,立即追了出去。
待两人走远,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渐渐浮出身形,长歌轻抬步,走至床榻旁,望着床榻上那苍白无色的熟悉脸庞,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无忧……”长歌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引之所说父神所葬之地,她知道在哪!曾经,她还是陶妖之时,在成亲前夕,花无忧带她去拜见过父神一次,她知道现如今无论她说些什么,引之与季栎他们都不会再信任她。为今之计,也只要先将花无忧给带走了……否则,等他们意识到刚才只是她设下的一个障眼法,一切都已经晚了。
长歌没有丝毫犹豫,将李桢扶起,袖裳一拂,人已经消失不见。昆仑镜自从天族与魔族大战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功能,所以,长歌带着昏迷不醒的李桢离开魔界并不是很困难。
古书记载,父神为万物所化,与天地同寿同寝,就算是陨灭自然也该是万物初始的地方。
纵然已经轮回转世,长歌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地方,北海尽头——菱纱。
那里长年下雪,是个极为苦寒清冷之地。
漫天的冰雪一望无际,除了白茫茫的雪山,再无任何其它的东西,冰寒的冷风狂啸着,吹在身上冷的彻骨,如刀子割着皮肤一般生生的疼!
要想见到父神,必须以诚心相应,所以,一般进入菱纱之人皆不可以使用半分法力,当年花无忧带着她到这里亦是如此。
长歌驮着李桢一路前行,纤瘦的身子驮着足足比她大了近一倍的躯体,可想而知有多吃力。
为了怕他的身体被冻住,她特地去太上老君那里要了两颗金丹过来。可是纵然有金丹护体,长歌依旧觉得不受寒,只是短短过了一个时辰罢了,她就感觉到了她的手脚冻得僵硬,几乎只靠着本能的麻木前行。而她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菱纱北纬线那最高的天山,父神就葬在那里。
菱纱的雪长年不化,最深的地方雪足足有数十米之高,最浅的地方也有五十厘米,对于没有法力的人简直是寸步难行。长歌冷得浑身打颤,意识开始浑噩,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她每隔一段路程,就会用匕首割破手臂,用痛觉来保持仅有的清晰,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强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白交替,日月颠倒,长歌终于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天山,她面色露出欣喜的神色,扯着干哑的嗓音道:“无忧,你看到了吗?到了,我们到了……”
身后的男人没有丝毫声音,甚至于连那呼吸声也越来越薄弱,长歌扭头,便看见花无忧的脸庞泛起一丝灰白的铁青,就连唇瓣也开始泛白。
她心头微紧,加快了步履往天山而去。
天山虽然是菱纱最高最大的山,但上山的山路却只要一条。那山路崎岖难走,坡度又斜又陡,加上路面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稍有不注意,将会从上面滚落下去,想上到天山顶峰,简直比登天还难。
长歌咬紧牙关,手拾起一根被人遗落在雪地里面的木棍,毫不犹豫一步一步艰难的前行。
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滴落在发间、眉眼幻化成水渐渐模糊了视线焦距,眼看着山峰越来越近,长歌渐渐露出欣喜,然而只是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原位。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长歌难以置信地轻声开口,兜兜转转,辛苦了这么久没想到就这么轻易的回到了原位。
长歌眼中泛起一丝灰败的惨然,似不甘心,又不想这么容易放弃,她双手紧紧攥住,检查了绑在她与李桢身上的绳索,确定无恙之后,她再次踏上了上山的路。
路面湿滑,有些地方极陡,土质松懈。未免出现意外,长歌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她身体因长时间驮着李桢慢慢地弯成了一团,就像是一个年过六旬驼背的老妇,双手也因为长时间紧握着木棍开始出现了殷红的血迹,鞋子磨损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脚趾头,纵然如此,她依旧一声也没有吭。
她知道她此刻不能倒,是的!她不能倒!
上坡的道路崎岖曲折,长歌将木棍插在雪地上,艰难地前行,不知是她意识恍惚了一瞬,还是她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土地松垮,她脚底一滑,身体一个不稳。
“啊……”长歌惊叫一声,手中的木棍终于承载不住力量被折段成两半,她身体蓦地往后一倾,整个人同李桢从斜斜的陡坡滚落下去。噗通地一声,掉落在了雪地上,幸亏那积雪过厚,才没有摔伤。
长歌正庆幸之余,身下有人传出几不可觉地闷哼了一声,她脸色遽然一变,慌忙站了起来,却因为腰上绑着系在李桢身上的绳索,一时没站稳又倒了下去,正好撞在了身后的男人怀中。
这次男人却再也没有了声响。
长歌心中慌意更甚,连忙将那绳索解开,她从李桢的怀中翻身下去,望着躺在雪地上那一袭黑衣伟岸双目紧阖的男人,伸手摇了摇他,扯着沙哑的嗓子道:“无忧……无忧……”
男人没有丝毫回应,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般,仿佛刚才那声闷哼只是她产生的幻觉。
他的身体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脸上也是一片冻得发紫的灰青色,更甚是开始泛黑。
长歌心中微紧,她颤抖地伸手探上李桢的鼻息,身体猛地一僵,似乎不确定,她艰难地爬起身,再次探了探他的鼻息,脑中轰地一声,犹如天雷击顶,手颓废掉地。
没呼吸了……居然没呼吸了……
长歌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望着李桢,她再也顾不得其它,扶起李桢,连忙运用法力为李桢驱寒,然而,无论长歌如此将源源不断的仙气输入到他体内,他身体仍旧冰凉的没有丝毫变化。
怎么会这样……她之前看还好好地……怎么会这样……
长歌心中慌乱无比,她收回双手,李桢没了支撑掉入她的怀中,她紧紧摇着他的身体,泪水顷刻溢满眼眶:“无忧,你快醒醒,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长歌,凤长歌。”
泪水嘀嗒地掉落在地,长歌声音哽咽无声道:“我知道你怨我,就连我也怨我自己,我恨自己不信任你;我恨自己总是有意无意的伤害到了你;我更恨我自己,居然你待在我身边这么久,我还没有认出你!我还恨自己既然贪恋你的好,又恨自己守不住初心!”
长歌眼眶中的泪水汹涌而出:“若是我跟你说我后悔了呢?无忧,我后悔了你听到没有?你不是说我的心肠比铁石还硬吗?你不是我总不信任你吗?我几次三番欺你骗你,难道你就要这么算了吗?你快睁开眼睛好好看着我,我这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人就在你面前。”说到最后,长歌既然有些声嘶力竭,“我告诉你,纵然是死,也该将这仇给报了,你听到没有?”
男人依旧毫无半点反应。
长歌脸色浮起一丝病态的苍白,她轻阖上眼,将李桢紧紧抱在怀中,哽咽道:“既然是我种下了因,那么,就由我来承担这放下的果!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绝对不会……”
长歌霍然睁眼,她擦干泪水,将李桢放入地上,施法,一道刺目耀眼的光芒闪现,一颗金色的内丹从她口中脱颖而出,长歌伸手抓住,身体徒然失力,脚步跄踉地倒退了一步,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喂李桢吃下了去。一道金色的光芒顺着李桢的喉咙在沿至五脏六腑,瞬间消失不见。
天山陡峭,太过于危险,长歌未免刚才的事情再度发生,她施法将李桢保护在结界之内,然后封印住自己的法力,走到入天山的入口,没有任何迟疑地跪了下去。长歌重重磕了个响头:“父神,长歌请求您救无忧一命!”
长歌随之起身,踏上三步,又是一拜:“父神,长歌请求您救无忧一命!”
长歌再度站起,走了三步,跪地一拜:“父神,长歌请求您救无忧一命!”那一道道卑微的乞求声在山谷中不断回响,长歌三步九叩地跪拜着,不多久,她的头上便已经是一片青紫交加,鲜血淋淋的血迹。
时光静悄悄地流逝着,黑夜白天不断交替,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断地飘落在地,长歌没有内丹护体,身上又没有穿几件厚的衣服,整个人已经冻得一片紫青。她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就像是即将服刑的人,浑身是血的被人拖着强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长歌终于承受不住,一脚摔倒在地,她努力地想站起身,却始终无法提起一丝力气,额头上有血流入她的眼睛,她感觉到灵魂渐渐脱离了身体,意识也开始恍惚了起来,整个身体在向她控诉叫嚣,坚持不下去了,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