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此刻的模样,长歌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虽然明知道答案,可是,当真正见他承认之时,心里免不了一片凄楚,她苍凉地笑了笑:“果然是你!”
李桢双手紧握住她双肩,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长歌厉声将他的话给截断:“无论如何,他亲自死在你手中却是不争的事实。李桢,你明知道东华是我的师傅,你明知道他对我而言究竟有多重要,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桢脚步跄踉地退了数步,俊朗的脸庞浮现出病态般的苍白,他轻阖上眼,苦涩的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无论因为什么,他的确死在了我的手中。我无话可说。”
长歌骤然转身,一手指向了门外,冷冽道:“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李桢睁开双眼,定定地望了她一眼,背转过身,第一次落荒而逃。
待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长歌清冷绝美的脸庞上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她轻阖上眼。
从那晚过后,长歌病了,病情很严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李桢却从来没有过来探望过,奈奈怕长歌伤心失落,小心翼翼的在长歌跟前伺候着,对于李桢却也绝口不提。
因长歌郁郁寡欢,灵隐也跟着消愁不已,很快,连它也消瘦了一个圈。圆滚的肚子也瘪了一大半下去。
“你整天卧病在床始终不是办法,今儿天晴正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无涯收回把脉搏的手,忧虑地望着长歌。灵隐在旁听了,瞬间点了点头。待在这里的这些天,可憋死它了,再不出去,恐怕它头顶都得要长草了。
长歌轻轻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我……”
这些天,无涯对长歌接下来的话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你定然是想说,无须担心你,你休息一段时间便会好是不是?”
无涯伸手握住长歌的手,犹豫了一瞬,终究叹了一声,道:“你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你可知道,你的胎盘已经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她轻阖上眼,疲惫道:“那又如何?”
无涯神色严肃道:“若是再不好好调养护理的话……恐怕就会……”话到一半她又觉得有些不妥,当即放缓了语气,“我知你现在与君临负着气,可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她说的,长歌又岂会不明白?可是她只要一想到腹中的骨肉是李桢的骨血,东华丧命在他的手中,纵然是她的骨肉,她却无法以平常心看待。
长歌略有些倦意道:“无涯,很多事情我无法解释,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累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无涯张了张口,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却见长歌已经轻阖上眼,她终是抿嘴不语,起身走了出去。
出了夜归殿,无涯心情始终犹如阴霾笼罩。
“喵!”一道细微地猫叫声响起。无涯低下头,便见灵隐慢慢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动作闲散慵懒的紧,不得不说,它时常与引之待在一处,行为举止越发的像了。
无涯蹲下身体,将灵隐打横抱入怀中,单手轻拂着它的绒毛,略有些困惑道:“灵隐,你说,情究竟是什么?姥姥说是穿肠毒药,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人碰呢?”
“喵!”灵隐幽幽地叫了一声,似乎有很疑惑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说完,无涯又摇头失笑:“我倒忘了,你只是一只小猫,又怎么会明白人世间的感情呢?”
灵隐的脸如同凋谢的花儿焉了下去,莫非是它平日里表现得不够明显,以至于她还没有意识到它屡次三番的在引之眼皮子地下作案,只是因为喜欢她?
灵隐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挫折,前所未有的挫折。
无涯继续道:“在魔界待了这么多天,我也算是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外界的生活,君临身上的毒已解,姥姥的心愿也算是彻底了结了,出来了这么久,我想我该回去了!”
回去?
灵隐霍然抬眼,却未想,无涯却不在继续,她抬首,幽幽地望一眼蔚蓝的天空,沉浸了一瞬之后,这才抬步离去。
残阳似血,那是一座只余下凋零枯黄落叶的荒山。山丘上,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个个面目狰狞,完全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殷红色的血汇聚成一条溪河四处流淌着,天空中满是铺天盖地的血腥之味。
这……是哪里?
长歌漫无边际地走着,她觉得这个地方很陌生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熟悉到令她本能的感觉到害怕,那是一种由心里散发而出的害怕。仿佛她再多走一步,心里那坚固的城墙就会塌陷一般。
“陶妖……”有阴森的声音透过遥远的虚空唤了她一声。
长歌身体猛地一滞,面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地震惊,这声音……这声音是嗤阎……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里?
长歌轻抿了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声音冰冷道:“既然出现了,又为何不化形?”
嗤阎却答非所问,他神色激动道:“你为何要背叛我,你为何要背叛我?”他声音猛地一扬,狂风怒啸,四周树枝开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连带着空中的血腥味也开始越渐浓烈。
身后有劲风袭扫而来,长歌神色一凛,反身疾行一掌挥出,几乎用尽了她所有力道,然而,她的身后却是一片空白的黑影。“嗯!”地一声似有若无地闷哼声从耳畔响起。床榻上,长歌霍然睁眼,便见李桢猛地躬了身,唇角溢出了丝丝殷红的血迹。
她身体几不可觉地僵硬了几分,低垂下眼,正好可以看见她的手抵在了他的胸口。
她还未从眼前的情况中回过神来,“啪嗒!”地一声,鲜血顺着李桢的唇角滴落了下去,正好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滚烫异常。
长歌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瞬即收回了手,捻诀,那滴血已经消失不见,她也不说话,而是直接翻转了身,不再看他。
明明是近在咫尺,两人的距离却犹如相隔千里。
李桢眼眸顷刻黯淡无光,他唇角轻轻勾勒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伸手漠然地将唇瓣上的血迹拭去。为她盖好了被褥,仿佛刚才那一切根本就不曾发生一般,两人绝口不提。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李桢也不离去,就这般在长歌床榻旁边静静地坐着,直到坐到天色渐渐落幕,才起身离去。
为了随时照顾长歌,李桢所住的寝殿离夜归殿并不远,他刚回到房间,还未踏入门槛,便见潋滟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见到他,潋滟双眼骤地一亮,她不动声色地推开身旁搀扶着她的婢女,摇晃着身子微微行礼道:“尊下参见尊上!”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虚弱到随时都要倒下去。
李桢蹙了蹙眉,转首望着她身旁两名婢女,声音猛地一沉:“四贤使身受重伤,你们不好好地在她房间伺候她,反而将她带到了这里来,该当何罪?”
“尊上恕罪!”那两名魔婢脸色惊变,噗通跪地。
潋滟轻抿了唇,低垂下头,解释道:“是属下叫她们带我到这里来的,尊上若要降罪就降到属下身上来好的!”
李桢眼波动了动,面上浮起一丝温雅的微笑,淡声道:“若是有要事处理,派下人通知一声即可,何必要亲自走这一趟?”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潋滟抬起头,贯来清冷的脸庞荡漾出一丝欣喜之色:“听闻花园中的夜菊开了,属下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邀请尊上陪属下一同去赏菊。”
李桢轻轻咛喃了一声:“夜菊!”
“是啊!”潋滟颔首,心情愉悦连带着她的语气也欢快了几分,“尊上可还记得这株夜菊还是你在冰山之巅移植回来的呢,本以为它不适应这魔族的环境,不会在开花了,没想到,过了五百年了,它居然开花了,还开得异常漂亮!”
“我还要要事处理,恐怕去不了。”口吻极轻地,李桢出声拒绝,他声音平缓地道,“你若想看,我吩咐下人叫白倾或是季栎陪同着你,有他们在,我相信你也定不会感到无趣!”
潋滟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极轻极轻地道:“听闻尊上今日一整天都待在夜归殿?”
李桢眼眸暗沉了几分,却并未说话。
潋滟艰难地抬步一步步地走到李桢的面前,声音哽咽道:“属下知道现在所说之话是为大不敬之罪,纵然尊上今日要属下身首异处,属下还是想问尊上……”
潋滟决绝地跪落在地,“属下究竟是哪比不上凤长歌,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尊上却总是看不到我的存在?”
四周陷入了一片静谧,连殿外吹拂而过的微风声也清晰可闻。
李桢凤眸微敛,告诫道:“你可知,若不是你以性命救我,就凭你这一句话,你便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
潋滟心中浮起难以言喻的酸涩,叩拜道:“请尊上解惑!”
李桢移目,视线落在了天空上那倾泻而下的绯红夕阳:“没有缘由,也并不是她比你有多优秀,只是恰巧时间、人物对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