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徐徐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望向她:“你打我,我不还手,是因为我敬你是沈子锐的娘亲,我敬你却并不代表可以任由你颠倒黑白,肆意诬赖于我。不论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真是巧舌如簧。”沈老夫人双眼骤地一睁,扯着沙哑苍老的声音道,“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我们沈家容不下你这尊活菩萨,你走吧!我们沈家不欢迎你。”
慕秋身体轻颤,态度却仍旧强硬着:“五年之期不到,任何人也别想要撵我走,就连沈子锐也不可以!”
何人像她这般顶撞过?
沈老夫人两眼一黑,气得浑身颤抖,她伸出一只苍老年迈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慕秋:“你……你……”你字过后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来人!”一声冰冷的怒喝骤然响起,沈子锐从屋内大步走出,望着慕秋,冷沉了脸,道:“将少夫人给我关入柴房,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能进去半步!”
慕秋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怔怔地望着门口处那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遥远。
她唇角轻轻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不信她……他终究不信她……
龙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哀伤几乎毫不掩饰地宣泄而去,慕秋宛如失了灵魂任由人摆布的木偶被两名家仆带往柴房。
长歌轻凝了眼,慕秋绝对不屑于说谎,那么说谎的,定然是屋内那个人。
她衣袂一荡,人已飞身入了屋内。
长歌抬步走近床榻,低头一望,却发现床榻上躺着的那名女子正是当日她在三生石旁看到哭泣的那名女子。也是龙澈许诺要娶的那名女子。
原来这一切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
床榻旁边把脉一名年近中年的大夫站起身,朝沈子锐轻轻作了一辑,低声道:“少爷,侧夫人的胎儿不稳……恐怕……”话到一半,又骤然停止,在场的所有人却已知其意。
沈子锐阴沉着脸,声音骤地一寒:“你是大夫,没有恐怕……无论如何,大小我都要保!”
大夫被他突然其来的音量吓得浑身一抖,他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立即道:“老夫尽力一试,我药铺里面还有些上好的安胎药,我立即取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沈子锐催促道:“速去速回!”
单云的贴身丫鬟巧珠走出,低声道:“少爷,我送林大夫出去!”
沈子锐挥手,巧珠与林大夫二人立即走了出去。
凡间的大夫或许没有方法,但并不代表长歌不行。
若是这个孩子真的没了,这女子一口咬定是慕秋所推,那么,慕秋将会百口莫辩,因为,世人皆会同情弱者所言。
长歌指尖轻弹,一根红线迅速缠上单云的手腕,打算探探她此刻脉象,在触及到这后,她神色一怔,转首冷冷地望着闭目躺着的那名女子,清冷的脸蓦地一沉。
似为了印证她猜想,长歌收回红线,立即往屋外追寻而去。沈府屋檐上,长歌顿住了脚步,果真在门外石狮的后方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巧珠边从怀中掏出一大袋沉甸甸的银子递到林大夫的手中,边道:“事成之后,我家夫人还有重谢!”
林大夫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那银袋,笑呵呵道:“放心,此事交由我办,定然不会出差错。只要侧夫人‘小产’。那么那个女人便再也没有理由留在沈府。”
巧珠点了点头,继而又提醒道:“你行事千万要小心些,莫被他人发现了!”
林大夫道:“姑娘无须多心,只要我办好这件事,立即出这扬州,再也不会回来,倒时候纵然被发现也死无对证。这件事最终只会随着我一同入棺材。”
听他保证,巧珠放下心头的大石:“那你速去速回,免得晚了被他人起疑!”
林大夫颔首,转身往街道的方向离去。
单云果然没有怀孕,这一切都是早就布好的一个局。
长歌无法旁观眼前这一切,正欲出手,打算给这两人一个教训,再将他们带到慕秋的面前,却被一双手给拦住了去路。
长歌抬眼,便见阎君凭空出现在她面前:“这是她自已选择的路!”
长歌身体蓦地一滞,望着他,神色有些愕然:“慕秋怎说也陪伴了你五百年,难道你能眼睁睁地望着她被人欺负?”
“我尊重她的选择。”阎君垂下眼,声音有些落寞道,“所以也请你袖手旁观。”
长歌回首,林大夫的身影已渐行渐远消失在街道之上,她声音飘渺道:“那你告诉我,慕秋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在太阳底下如常人般行走?”
阎君身体几不可觉地轻轻一颤,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原本挺拔身体在一瞬间颓废了下去。
“这件事情,请恕我无法相告。仙子只要谨记,待期限一到,我自会将碎心如数奉还。”阎君说完这一句话,人已凭空消失不见。
长歌轻凝了眼,
柴房的位置很是偏僻,长歌踏入进去,便见昏暗的视线下有数只老鼠在四处乱窜,那木屑落得满地都是,干柴堆得足足有人高。显然不辜负“柴房”这两个字。
慕秋缩在墙角,将整个头埋在双膝之下,说不出的萧瑟哀凉之感。
长歌轻声道:“我遇到阎君了!”
慕秋身体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扯着那沙哑的不像话的嗓音道:“他……如何了?”
“还好!”长歌简单的两个字。慕秋再无任何的声音。
长歌静谧了一瞬,继续道:“若是你需要,我有办法恢复龙澈的记忆!”
慕秋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却答非所问:“长歌……你信命吗?”
长歌蓦地一震。
“可是我却不信!”不待长歌答话,慕秋又自顾答道,“我与龙澈相识两世皆以不知善终为下场。第一世,我变成了不生不死的魃;第二世,他为救我放弃了仙籍,生生世世以不得好死收场;这第三世,大概人人都会说定然不会有好下场,可是,我却想要与老天爷赌上一把!我相信,人定胜天!”
长歌心中微微震撼了一下,看着慕秋单薄纤瘦的身体,那里面却蕴藏着坚韧的力量,不知为何,她既然鬼使神差地相信她能办到:“会的!”长歌向来不善于宽慰她人,只得尽量放缓了语气,“一定会‘人定胜天’的!”
长歌回到客栈之时,已入夜。
她正打算进入厢房,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到她眼帘,她猛地刹住了脚步。
此刻,灰暗的烛光之下,一袭黑衣雍容的男人背靠在她的房门口,双目紧阖着,俊雅无俦的脸庞苍白如纸,显然极为虚弱,消瘦的身体似乎只要风轻轻地吹上一吹,便能立即坠地。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李桢睁眼,转首,望着那一袭淡金衫的身影,毫无血色的唇扯出了一丝笑:“我果然没猜错,你还是住在了这里!”
他话一落地,身体虚弱一晃,高大的身躯蓦后倒地。
长歌脸色微变,立即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望着那紧阖的双眼,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静谧了一瞬,终是未曾推开他,将他扶了进去。
长歌将李桢放入床榻,渡了些仙气过去,见李桢的脸渐渐恢复一丝血色,才松了口气。她拿起被褥本欲为他盖上,却见他衣服领口下的脖颈上被木棍打伤的伤痕触目惊心,至今还未化散,轻低咛了一声:“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跑过来,是不想活命了吗?”
长歌虽说这般说着,手中却幻化出了一瓶金创药,她褪下李桢的上衣,望着那青紫交加的身体,心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仙妖魔皆有自愈的能力,如今过去几个时辰了,这伤势还丝毫不减,可想而之,那伤势有多重。
长歌手中动作下意识地轻了不少,为她涂好药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她犹自起身,走到靠窗的桌面坐下,纤手一拂,桌面上立即浮现出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然后,她又变出一本心经,拿起笔,开始认真的抄写了起来。
夜幕悄然消逝,曙光渐渐来临。
李桢睁眼之时,便看见这样一副画面,一袭淡金裳的绝美女子临窗而坐,发丝如瀑布而下随风轻曳着,倾城的脸粉黛未施,却平添了几分空灵之美。几缕柔顺的碎发低垂在额前,目若皓月,潋滟似波,葱白的指尖执笔一笔一画都能勾勒出极美的弧度,恬静淡薄,整个人飘渺朦胧好似在画中一般。
他心底深处蓦地浮起一片柔软。
女子似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首,李桢心膛剧烈一震,又犹自闭眸。
长歌唇角浮起一丝笑却又在瞬间掠去,她面色平静地回首,手中动作不减:“你究竟还要装睡到何时?”
李桢默不吭声,就好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长歌默了一瞬,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经长歌这般一问,李桢果真觉得身体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潋滟将他带回去时,他便醒了过来,想也未想便带着这一身伤跑到了这里,他知,长歌向来嘴硬心软,定然不会视而不见,如真如他料想的一样,不用猜想也知定然是她为他处理了伤口。
这些时日,长歌对他的冷漠与刻意保持的距离,令他有些拿捏不到她的想法,未免被轰出去,李桢心神一凛,缄默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