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晋松了口气,缓声道:“多谢尊上!”
此话一出,厉桐彻底怔忡住了。
“父君!”厉桐以为他不明白眼前情况,尝试着解释道:“明明是这些人在大哥身上下了毒,为何还要……”
“若不是你平白无故的盗取归元,又怎会惹出这些麻烦出来!”厉晋不悦开口,将她未完的话给打断,“将归元还给他们!”
厉桐面色一急:“父君不可……”
厉晋冷沉了声音:“怎么?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吗?”
厉桐垂下眼眸:“桐儿不敢!”
厉晋语气放缓了几分:“那便按我的吩咐,将这归元交还给他们!”
厉桐轻抿了唇,不情不愿地将归元往空中一抛,潋滟与水君脸色微变,两人同时一跃,水君终是快了一步,伸手一接,在抓住归元之时,那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下。
潋滟正欲去夺,李桢视线轻瞥了她一眼,她身体猛地一僵,不敢再妄动分毫。
自从李桢出现那一刻,长歌心绪沉浸在犯错、操劳两字中久久难已忘怀。突然感觉有一道视线从外望来,她抬眼,对上了一双苍老年迈的眼睛,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她眼眸微敛,立即跟了上去。
水君还未将归元收入怀中,一只大手横空出世,将归元拿了过去。
他脸色惊变,抬眼,便见敖礼已将归元递到李桢面前:“这个东西既然凭你的能力要回来的,那么,做为酬劳,我们水族愿意将它借给你。”
水君刚想反驳,话到途中又咽了下去。
他虽不喜欢眼前这人,但,就凭借他救了他们,他也不能忘恩负义。就当还了他此次的恩情。
李桢凤眸深深地凝视着他:“你便不怕天族怪罪下来?”
水君沉声道:“天帝到时候若要怪罪下来,老夫便说是在宴会之时,被人夺了去。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想必他也寻不到什么借口降罪于我!”
李桢不再多言,手腕一转,一个泛着金光的珠子蓦地出现:“这是若枷,可暂解燃眉之急。”
水君这次没有犹豫地伸手接过,手一挥,率领着众水兵往牢房外离去。走到半途,似意识到什么,他又顿住脚步,回首,望着敖礼冷声道:“你还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敖礼望向一旁静默不语的折言,缓声道:“芳华,您愿意跟我回去吗?”
水君怒不可揭,直接拂袖离去。
折言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白倾,却瞧他此刻垂下眼,面色沉静地看不清任何神色,甚至,在听闻敖礼问她话之时,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
她眼底划过一丝落莫,却还是摇头拒绝。
敖礼眼眸黯淡了几分,他沉声道:“若是你想,随时都可以到南海来找我!”
折言望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敖礼微微笑了笑,不再多言,衣摆一曳,大步离去。
这一切归元争夺战终在水族之人离去结束。
待水族之人走尽,整个牢房空了近半。
李桢视线轻轻在牢内一转,却并未瞧见长歌,他眼底闪过一丝轻凝,心口莫名地空空荡荡,反身便往所住寝殿的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寝殿,却空无一人,他眉头越发紧拧了几分,刚欲去外寻上一番,却瞧见一袭红衣的厉桐迎面走了过来。
厉桐在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顿住了脚步,脸是前所未有的正色:“我想与你谈谈!”
微风吹拂而入,碧绿的翠竹迎风摇曳着沙沙作响,夜色之下,两道纤长的身影微微顿住脚步,四周一片静谧,除却那呼啸的风声,再无任何声响。
两人久久无声。
李桢心里始终惦记着长歌,沉浸了一瞬,终是缓慢地开口:“不知公主找我有何要事?”
厉桐遥遥望住前方,声音虚无飘渺道:“今日我寻驸马过来,只是想问一句,驸马可曾有对我动过心?”
李桢身体微微一滞,淡声道:“我的心从来就只装过一人!”
“我就知道!”厉桐唇瓣轻轻勾勒出一道类似自嘲的弧度,她转头望着他:“是凤长歌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桢没有说话,无疑是默认。
多年来,第一次对人这般上心,厉桐心底始终有些不甘心:“若是我比她之前遇到你,你可曾会先爱上我?”
李桢抬眼望她,声音温和:“我的人生从不假设如果……也从不设想可是!”
厉桐心膛剧烈一震,轻垂下眼,细密的睫毛掩盖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从不假设如果……也从不设想可是……
是啊……人生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如果?
她沉浸了一瞬,继而又道:“你明知我们从荒芜之境出来,待在这里只为恢复法力拿回在魔界失去的一切,你又为何安顿我们。就不怕我们报复吗?”
李桢面上泛出一丝温润的淡笑:“因为我知道这里的人不是你们杀的。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这一切。”
厉桐怔仲住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桢微笑道:“以你的聪慧,想必早就知道我没有失忆,那日在大殿之中,你将长歌抓住,却并不想杀她,而我又几次三番阻拦你,想救长歌,你就顺手推舟,为了放她一条性命所以假装配合了我。”
“在水族来蓬莱山欲夺归元之时,你明明有机会杀了他们,却并没有。想必,你也知道,若是他们有一人逃出去,走漏了风声,天族之人若是知晓你们将蓬莱灭门,定然不会放过你们。而这最为保险的方法,则是杀了他们,那样,你们在蓬莱山的消息也就不会传出去,你明明知道后果,却只是将他们囚禁在地牢。你外表虽冷硬,但实则心地善良,又怎么杀了蓬莱山这一干人等?”
“普天之下,也唯有你这般了解我……就是连我父君他也……”厉桐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她顿了一顿,声音平缓道:“你虽然料事如神,想必有一件事,你定然猜想不到。”
李桢眼波轻动,静待下文。
厉桐眼眸幽邃道:“其实魔界下在荒芜之境的封印很牢固,单凭我们自已的法力,就算是拼尽最后一人,怕也是无法出来。”她望着他,斩钉截铁道:“我们是被人救出来的!”
李桢面色微沉:“救出来的?”
“不错!”厉桐轻轻颔首,“入住蓬莱山并且盗取夺归元就是那人的条件。当时,我父君心魔越来越严重,待在荒芜之境便只有等死之分,我便同意了他的请求。未免我父君担心,我也顺便将这一切给隐瞒了下来。所以,他们都以为这蓬莱山是我派人杀得一干二净的。”
李桢轻抿了唇:“可知那人是谁?”
厉桐摇了摇头:“那人行事太谨慎了,当时他只是以一团黑色雾气出现在我面前,我并未看到他的形体。自从我们出来住在蓬莱山后,他便再也未曾出现过!”
李桢眼眸微眯了眯,附而淡声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厉桐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毕竟是我厉桐喜欢过的男人,我又能会睁眼眼看着他人算计?“
李桢唇角绽开一丝笑意。
许是那笑容太过明艳,厉桐抬步,瞬间抱住了李桢,将头深深地埋入李桢的怀中。
李桢身体猛地一僵,正欲将她推开。
厉桐沙哑着嗓音道:“我与我父君已经决定了,不会再重回魔界。我们会找一个与世无争的岛屿,这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李桢的手垂落下去。
不远处的迷雾之中,一袭淡金裳的女子缓步而来,突地,猛地顿住了脚步。
夜色之下,长歌伫立在那里,看着迷雾中紧紧搂在一处的男女,平静的脸冰冷得吓人。胸腔处似有一团怒火几欲喷洒而出。
厉桐昨日所说之话又重新跳回到了脑海之中。
长歌起初也想过是否是自己多虑,如今,看来,的确是自己多虑。可笑她起初还因他对她陷入繁琐的****业障之中,心中产生了动摇。如今看来,他口口声声所说的爱示无非也只是一时兴起。
怪只怪,他的谎话居然练得如火纯青,使她几乎差点就信以为真。
长歌稍稍垂敛了眉眼,脸上的表情不见任何的动容,她袖裳下的手骤地一攥,衣袖一拂,转身离去。
厉桐与厉晋下定了决心不回魔族,李桢未曾挽留。天一亮,厉桐及厉晋一行人便启程离去。
浩瀚当空,那一袭黑衣站在蓬莱山顶,遥遥望着下方,冷风吹过,撩起那衣和发摇曳着,透出了无比孤寂之感。
“尊上!”季栎走到他身后,深深鞠了一躬。
李桢声音飘渺道:“人找到了吗?”
季栎望了他一眼,迟疑了一瞬,终是道:“刚才已问了沿海的鲛人,他们说长歌仙子在今日一早便离去了!”
李桢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唇角轻轻荡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自嘲之意。他轻阖上眼,面上闪过一丝倦意。
长歌,为何不辞而别?难道,你当真厌恶到连与我告别也不想了吗?
季栎继而又道:“尊上,长歌仙子既然出现在这蓬莱山,想必,她是不会忘记昔日答应过陪我们找齐四件圣物的话。没准,她提前去了冥界,三月期限已快到,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该起程去冥界了?”
李桢缓缓睁眼,却答非所问:“你说当一个女人阴晴不定是由何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