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是疯了!若他不是疯了,便不会明知她自己要寻死,还要耗损自己修为去救他,最终却落得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他便应该任由她坠入那弱水之中,化为那一堆堆的白骨,眼不见为尽。
可是……可是……他怎么忍心!
君临静静凝视望着那精致绝美的脸庞,骤地伸手,一把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地贪恋地呼吸着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声音嘶哑:“你也会知道痛?你可知,刚才那一瞬,若不是我快了一步,将你救了上来,你早就已经坠落到弱水里了?你慈悲为怀,将生死置之度外,那我呢?如若你魂飞魄散,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救得了你?”
他身体轻轻颤抖着,无形之间似乎散发着强烈的惶恐不安,似对刚才那一瞬仍旧心有余悸。
长歌身体猛地一僵,那欲推开他的手又随之垂落了下去,她无声息地闭上眼,声音轻的仿佛被风一吹就散:“李桢,你为何要骗我?”
“我情非得已。”君临将头往她颈间深埋了几分,蓦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体瞬间僵硬似铁,脸色的血色顷刻褪得干干净净。
“果然是你!”长歌轻轻地似自嘲地笑出了声,手中拿着的木簪又攥紧了几分,她眼眸空洞地望着前方,声音飘渺道:“你觉得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很好玩是吗?”
可笑的是,她明明就已经察觉,却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直觉。究竟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她在害怕……害怕所有的事情一旦清楚了起来,关系就再无修复的可能!
君临有些慌张地离开她的颈间,伸手,握住她臂膀,试图解释道:“长歌……我……”
“你又想说你其实不是李桢,而是君临?”长歌目光静静地移向他,将手中紧攥的木簪滞在半空,许是她攥的时候太过用力,那簪子刺入到她的掌心之中,她却浑然未觉,殷红的血液随着簪身渐渐掉落在地,空中瞬间飘散着淡淡的血腥之味,不大,却令人忽视不了。
君临望着那只木簪,眼眸顷刻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见长歌掌心流淌而出的鲜血,他下意识地伸手拿过她受伤的手,想去查看她伤势,然而,他的手才刚触及到她,又被长歌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还认得它吧?这是你曾经亲手送给我的!”长歌定定地望着他,她的语气不太冷,然而,那眼神冷洌的湛人。
君临低垂下眼帘,放下了滞在半空中的手。
望着那张青色獠牙的面具,长歌伸手,拿下了他的面具,看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下一瞬,她手伸至他耳畔,轻轻往旁一撕,一张轻薄透明的人皮被她撕下,俊美无俦的脸庞顷刻映入众人脸底。
君临黝黑的眸子渐渐浮起一片死灰般的苍凉。
长歌声寒如冰道:“你还要什么话要说?”
君临缓慢地阖上眼睛,却是沉默不语。微风吹拂而过,撩起他衣和发轻轻飘曳着,孤寂地盘旋然后又垂落。
长歌手腕一转,凭空一握,一把长剑骤然浮现,她扬手架到他脖颈之上,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冷洌:“李桢,我普与你说过,如若君临是你,我定亲手杀了你!”
冰冷无温的话在天地间慢慢散开,李桢也不开口辩驳,高昂起下颚,声音苍凉道:“如若杀了我能平息你的怒气,那么,你动手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长歌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将手中长剑递入几分,扬手,猛地一劈而下。一缕发丝在半空中轻扬而落:“从今往后,我们师徒二人的情份就此尽了!”剑凭空消失,长歌骤然转身,淡金衫一荡,决绝地往前方离去。
李桢悲凉地睁眼,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开口道:“为何,你能原谅君临,却不能原谅我?”
长歌步骤微滞,轻合上眼:“因为君临是我生命无关紧要之人,而你,我一直将你当成我徒弟,我至亲之人。”
她能原谅无关紧要之人欺凌,因为她迟早要那人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却无法忍受至亲之人背叛,因为至亲,她无从下手。
“你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此生绝不会让我孤身一人。也绝对不会抛弃于我。”李桢身体轻颤,他唇角轻荡起一抹讥讽地弧度:“凤长歌,你说的话,我都全信了。可是你呢?五百年,你不顾我生死抛弃了我,现在,你答应要陪我一起去寻“碎心”,你又要再次言而无信吗?”
“以你的能耐怕是没有我也能毫不费吹灰之力将它找到,又何需我在多此一举?”长歌沉呤了一瞬,她霍然睁眼,抬步,人已消失在山顶之巅。
天兵在逃出金钟罩的那刹那,早已狼狈地逃回了天界。这一战终在天族惨败中结束。
丹霞山避居世外,长年仙雾缭绕,设在外的阵法不计其数,若非有熟人引领,能进来的几乎寥寥无几。所以,当丹霞殿挂着的侧风铃感念到了有人闯进阵法,齐渊赶到阵法去查探一二之时,却瞧见他们未来的族长——长歌正在阵法之中。
她着一袭淡金长衫静静屹立在湖泊旁,低头望着下方清澈透明的湖水,面色寡淡,似在思虑着什么,又似乎没有。
“我道是何人闯入到了阵法,原来是你?”在这丹霞山中除了凤允与白聘之外,唯一敢与长歌这般说话的便是齐渊了。
算起来,齐渊也有许久一段时间未曾见过长歌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齐渊又是白聘哥哥的儿子,关系难免比常人热络一些。
“你回来的正好,水族太子敖礼过三日就要行及聘之礼,听闻,他在当天还要纳一房小妾,特地派人送了喜贴过来。当年水族正妃有恩于夫人,现下,夫人与族长游历未归,便由你同我一起前去吧,这般也不算失了体面!”
凤允向来自由散漫,经常带着白聘游历四海,这一走便是数年,所以,这凤凰族内所有的事务几乎都是齐渊在打理。
齐渊走到长歌身侧,见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下方的湖泊,面上没有丝毫反应,他蹙了蹙眉:“你在看什么?”顺着她视线望去,便见一条红色的鲤鱼在清澈的湖底四处游动。
他眉头紧皱了几分,低喃道:“奇怪,这湖水取至长白山的天然冰水,里面其寒无比,数千年都不曾出现过生物,怎么会长出一条鱼?”说着的同时,他掌心运功,欲将这鱼拿出来给仔细瞧上一番,长歌平静的声音如黄莺般响起:“你不是说要去参加水族的盛宴吗?贺礼可曾准备妥当?”
齐渊将手中动作停了下去,转头望着她,微笑道:“已经备好了!前些年族长在极寒之地带回来的那颗夜明珠,你觉得如何?”
长歌唇角浮出一丝笑,她缓慢地收回视线,转首望着他:“那宝贝他向来喜欢的紧,你将它送出去,便不怕他回来寻你讨要说法?”
“你终于舍得笑了?”齐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望着她那绽放的明艳笑容,满含欣慰道,“自从你与天帝打赌输了下凡辅助大兴太子李桢回来之后,便再也未曾笑过。如今,见你又恢复昔日的模样,我总算放下心来了。”
长歌心底有暧暧徐徐流淌,那满心沉闷的阴霾也挥去不少。她语气温和道:“我感觉有许久未曾好好看过这丹霞山,你若闲来无事,便陪我在这附近好好走走吧!”
齐渊唇角荡漾出一丝笑意,伸手抓住长歌的手臂,缓声道:“跟我来,带你去一处地方。”
手臂被他往前一拉,长歌被迫前行,她面露疑虑,随着他步履跟了上去。
满山姹紫嫣红,远远望去,似乎天上落下的一大片朝霞,轻风吹拂而过,粉红的花瓣飘落而下,那近十里的桃花绵延之地散发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长歌震惊地望着面前这幅美景,伸手,接下那飘零而下的花瓣,轻声道:“这里何时种了一片桃花林?”
齐渊转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她:“在你下凡辅助太子李桢之时便已经种下了,本想给你一份惊喜,可惜,你回来之后,将自己闭关在绝峰顶,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长歌身体微微一滞,抬首,齐渊已移开视线。
他率先抬步跨入桃花林中,抬头,望着那一团团一簇簇地桃花,声音飘渺道:“种这些桃花,我只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话到一半,他突然转过身,“只要你需要,丹霞山与我永远是你的臂弯。”
长歌曾经不是未曾意识到齐渊对她与她人不同,只是她一直以为这是属于哥哥对妹妹的情感,却未曾想……她心底顷刻掀起一片难言的复杂:“齐渊——你——”
“你不必如此急于回答我!”齐渊淡笑着将她的话给截断,他抬步走到长歌的面前,伸手,像小时候那般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不必感到有压力。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希望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好?”
长歌点了点头,温和道:“自然!”
齐渊唇角荡出一丝笑,这才道:“那就好。这些日子在外一定累了吧?回去好好歇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