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丞相的女儿跟书生私定终身互诉衷肠,还一副贞洁烈女至死不渝的样子,这在封建社会,可是要浸猪笼的啊。而且这个崔莺莺最后可是没有好下场的。我琢磨着怎样能够在继续一无是处的情况下把这件事给挡了,让德妃自食其果,转眼看见谢依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眼中一亮。
谢依依的表现欲那么强,肯定不会坐视“感情深厚”的嫡姐名节被侮辱,从而自己受牵扯的,说不定德妃还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谢依依可不是吃素的。在古代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环境下,她可是不会在这种时候给我下绊子的。
此时戏已经到了两人私定终身的时候——张珙:(西皮摇板)长安下第心惭愧,难得小姐草桥来!
崔莺莺:(西皮摇板)蜗角虚名何足贵?与郎君布衣粗食也称心怀。
张珙:(西皮摇板)小姐说话真可爱,以前之误俱释开。
崔莺莺、张珙:(西皮散板)夫妻双双把马上,碧蹄踏破板桥霜。你看那残月犹然北斗依,可记得双星当日照西厢!
戏班子的声音刚落下,德妃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时候刚刚那个张生的戏子突然跪了下来,开口就是:“求陛下成全我和谢姑娘,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我内心咯噔一声,来了。
其实德妃的意图很好猜,破坏谢家嫡女的名节,即使是个蠢笨的,也是谢家唯一嫡出的孩子,而我的名声坏了,谢依依也会受影响。
所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她这一手可以让我和谢依依同时杜绝了成为位分高的妃嫔的可能,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撇清自己跟这个书生的关系。
上辈子她被贤妃推到,就是被一众人捉奸在床,就是眼前这个书生。
其实景轩帝挺可悲,四位正一品的妃子都心有所属,他知道还不得不维持着这种绿帽子的状况,因为他要做一个好皇帝。我也曾经因为这种原因一直帮助他,一直在他身边,后来才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也不会比他的天下重要。
他曾经在我耳边脉脉含情——我要打下一片江山,全都给你。
当时我感动的握住他的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如果现在他这么对我说,我一定会告诉他:那你要快哦,一辈子太短,我怕我等不及。
当初他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年,我就死在他眼前。真的是来不及看他的锦绣江山了。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很讽刺,德妃把她的事迹强加在我的身上,还想叫我打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吞,怎么可能?
我淡定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茶,吃了两口糕点,看见众人把视线移到我身上之后,做了一个夸张而惊诧的表情,“五妹妹,难道你跟这个书生真的情投意合?”
我眼角的余光瞥到顾旻满是兴味的眸子。
谢依依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三姐姐怎的这样说我?我何曾去过昭觉寺了?”
我也略微诧异的开口,“那他说的是那个谢姑娘?我倒是不知道,德妃娘娘从哪儿找来的到处认亲的戏班子,昨儿个拉着我说‘仰慕姑娘多时’,今儿个对着五妹妹说情投意合。德妃娘娘也是一宫之主,这也太……”
我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我是个NC的娇纵嫡女的形象,大抵所有人都对我不抱什么希望。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场面搞混乱,等到碧月回来把证据搜集一下,顺水推舟的交到谢依依的手里。在那之前,我要挑起谢依依和德妃发口水战,给我时间准备。
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谢依依,但是我没有办法,毕竟我不是圣母。
所以我趁热打铁的对德妃说:“德妃娘娘估摸着自己品行不端,竟然找到这样的戏班子,张开闭口跟谢家姑娘有染,这事情坏的是谢家的名声,还请德妃娘娘注意,您可是盛明正一品的妃子,别因为这点破事染了一身子的腥。”
谢依依怨念的看了德妃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德妃娘娘一大早的就叫依依过来看戏,张口闭口姐姐妹妹的叫,看了戏倒好,冒出来一个专门找谢姑娘的。平心而论,依依一介庶女,身份不若德妃娘娘高贵,但是——家姐是谢家唯一的嫡女,家姐自幼在昭觉寺长大,您这一出戏,坏的是谢家嫡女的名声,三姐姐清心寡欲仙人一般的人物,哪儿能受得住这般冤枉?先不论德妃娘娘为什么要叫我们看戏,先审问一下这个戏子吧。到底谁给他的胆子,唆使他坏了谢家的名节。”
啧啧啧,谢依依张口闭口家姐嫡女啊,这弃卒保帅的功夫果然比我强多了,三下两下就把事情又推到我身上了,反正就算这戏子真的跟谢家的小姐有私情,也一定是在昭觉寺呆了很多年没见过男人的我,而不是养在嫡母身边规矩好的五小姐。
我倒没多气氛,毕竟我刚刚也准备把屎盆子扣到别人身上。
我们俩穿越女的自私本质暴露的一干二净,没有家族荣誉感,只有自己的得失。在很多方面,我和谢依依一样讨厌。
而景轩帝此时也有点蒙,莫名其妙被叫来听戏,还带来了自己最宠信的臣子,居然坑爹的观赏了一出闺阁千金寂寞寻春的戏码,估计不管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对于在场的三个大家闺秀都不会有好印象。
他看着跪在地上面目清秀的书生,沉声开口,“你所说的谢家小姐是哪个?跟你有何关系?你要知道,破坏闺秀的名誉,在盛明是要受刑罚的,胡乱攀咬的没有好结果——把事情仔细汇报上来。”
我很郁闷的看着景轩帝,他很闲么?我和谢依依还不是他的妃子,为什么他要亲自审问啊?不是应该交给德妃或者皇后就洗洗睡了吗?难道,我爹最近搞了什么幺蛾子?
好吧,他问也就算了,什么叫“仔细汇报”?万一人家来个被翻红浪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你真的要给我和谢依依验身?
果然——“我与谢小姐在昭觉寺相遇于素月斋,她给我做过一次荷叶酥,她赞我才高八斗诗画双全,然后我们早已私定终身,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们情深似海,海枯石烂……还望陛下成全草民的拳拳之心,让草民和谢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和嬛嬛会一辈子记住陛下的大恩大德,做牛做马也会报答陛下的,求陛下成全。”
那个书生口齿清晰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语调起伏,好像在为我们两人的感情而感动,自己都被震撼了。可是我是觉得他说谎话说磕巴了。
在后宫,总有一群女人,千方百计的设计你,就是为了证明你的不贞。
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妃嫔在别人的身下婉转承欢,即使他不喜欢她。天下都是他的,那些女人红杏出墙不是叫嚣着他不如那些凡夫俗子么?
德妃这一手,怎么说呢,很直击人心。
这个书生说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要很耻辱的接受宫里嬷嬷的验身,然后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让皇帝亲自验身?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处于被动的状态,在古代,女子的闺名都不被外人知道,这个人知道我叫嬛嬛,已经引人生疑了,如果在拿出个我的什么贴身物件——“这是当年谢姑娘绣给草民的鸳鸯戏水图,右下角还有一个‘嬛’的字样,还请陛下明鉴,为我和谢姑娘做主。”
果然,说什么来什么。
然后德妃脸色突然煞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淡定,脸上露出焦急恼怒的神色,我睨着地上跪着的人,冷哼一声,“狗奴才,本小姐的闺誉岂是你这种小人可以污蔑的?”
德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哎呀,我也不知道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这书生真真讨厌,借着戏班子的名义混进来,还说出这种羞耻的事情。”转向我,面有难色的说:“不若,谢三姑娘进去验个身,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当然知道验身可以解决这个事情,但是——你德妃把我谢瑶嬛当成什么了?
谢家的嫡女,静玄的嫡系弟子,是你一个落魄勋贵家不得宠的小姐可以随便找个嬷嬷来羞辱我来检查我的身体的么?
在现代,我的一个男朋友要求做处女鉴定,我踢了一脚他的命根子绝尘而去。
在现在,我更不会委曲求全为了这么小儿科的戏码,牺牲自己的尊严。
验身,只有风尘女子才需要做的事情,世家小姐验身,是一种耻辱。
我仰着脑袋,鼻孔朝天,傲慢的对德妃说:“德妃娘娘,臣女不知道为何要验身。不过谢家有祖训,怀疑我贞洁的人——”
我停顿在这里,从侍卫的剑鞘里抽出一把宝剑,直直的刺上地上那人的胸口处。
“杀无赦。”
我把剑直直的刺入那人的心脏口,深深的抵着他的心脏和心跳,用柔和的能滴出水的声音说:“坏我名节者,毁我闺誉者,乱我清白者,杀无赦。不是我做贼心虚狗急跳墙——”
我环视在场的所有人,微微一笑。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臣女的清白不是旁人可以随意议论的。臣女以后会找一个相信臣女清白的人,即使全世界心里都不相信臣女,可是没有人敢当众议论。”
然后我直直跪下去,“请陛下降罪。”
景轩帝眯着眼睛,摩挲着手中的一串佛珠子,“哦,你何罪之有?”
我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臣女在宫中受人诋毁,污了陛下的眼,烦扰陛下,此乃罪其一;臣女在御前拔剑,冲动莽撞,此乃罪其二;臣女擅自斩杀淫贼,未经陛下应允,以下犯上,其乃罪其三。臣女自幼在寺庙长大,不闻宫阁内秽,不知深宫规矩,只知道臣女的清白不能毁,臣女的闺誉不能坏,臣女是谢家的人,谢家的百年声誉不能毁在臣女身上,求陛下降罪。”
空气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