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带走她的尸体,或者留下你的尸体。”白颂年转身回到灵堂,“既然你不是来吊唁我的夫人的,那请离开吧。”
士兵们唰唰唰,端起枪,指着叶晏。
众人屏气凝神,谁也不敢乱开口,纷纷幸灾乐祸,明知少帅正晦气,这不是上门找死么?
梁语嫣松口气,瞥了眼叶晏吃瘪的脸色,乖乖回去跪好。
她不是非赖在白颂年身边不走,而是因为她才发现自己有鞭声反射,残酷伤害她的人很可能是叶晏。
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她落到叶晏手里可能会更凄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白颂年这边只要查清自己不是凶手,他不会杀自己。即便做最坏的打算,凶手一直查不出来,白颂年像杀汤毓文一样冲动地杀了自己,好歹给自己一个痛快,死得不会太痛苦。
——她发现,与被残忍地折磨相比,貌似死亡并不是那么恐怖的事。
世上多的是令人生不如死的惨剧,有时候死亡反而是解脱。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梁语嫣冷不丁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了?
这样消极的念头她不应该有才对,她是个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只要活着,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可能有转机。
梁语嫣悄然握拳,心中有些恐惧,难道“阮丛秋”留在她身体里的记忆开始复苏了么?按照那天看了雪梅图后自己的反应,早晚有一天“阮丛秋”的记忆是会复苏的,而“阮丛秋”的心理比她脆弱,“她”真的上吊自杀过一回。
到时候,她到底是“阮丛秋”,还是梁语嫣?或者,她直接毁灭了?
她正纠结未来,胳膊突然被人抓住,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提了起来。
“叶晏?你做什么!”梁语嫣心生厌恶,挣开叶晏的手,扫了一眼枪口随着叶晏的移动而转动的士兵们,怒道,“你不怕他们朝你开枪么?”
“今天是夫人的葬礼,我相信,少帅不会在灵堂中,当着少夫人的面大开杀戒。”叶晏毫无畏惧,言语间带着淡淡的挑衅,突然声音转为缥缈,深情低哑地说,“秋秋,跟我回家。”
最后六个字像是某种来自心灵的呼唤。
在他的舌尖,在所有人的耳畔,缠绵。
梁语嫣被苏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见很多人有意无意地偷瞥他们,恼羞成怒:“你还知道这是薄少夫人的葬礼!你能不能尊重下亡灵?”
从今天后,她知道,以后无论怎么澄清,她都跟“水性杨花”“招蜂引蝶”这类字眼纠缠不清了。
叶晏当真是毁人不倦!
“你说得对,我太担心你,居然忘了场合。我是该先祭拜祭拜少夫人。”
叶晏顺势放开她的胳膊,动作有一点点的粗鲁,让人察觉不出来,那一点点的粗鲁带着深深的恨意。
他抬头看着黑白照片上的美丽女子,最后目光落在黑漆漆的棺材上,心中酸涩、苦涩。
他的秋秋,死得不明不白,死后也不能恢复自己的本名,还要顶着仇人的脸,顶着仇人的名字,顶着仇人的照片下葬!
秋秋,你怎能入土为安?
我知道你想念上海滩,想念你的父母,想念我,可我太无能,不能立刻带你回家。
请等一等我好么?等我为你报了仇,一个个手刃害死你的那些人,不管是亲手杀死你的人,还是间接害了你的人,我会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宣布,你,阮丛秋,是我的妻。
后方的鲍广青攥紧拳头,紧张得额头冒汗,心跳像是踩在钢丝绳上,生怕叶晏控制不住情绪,坦白一切,抢走阮丛秋的遗体。
幸好,叶晏在半路上恢复理智,目前很克制,一切表现得完美无缺。
叶晏依照吊唁的习俗举哀,行礼,最后走到火盆前,拿了几张火纸烧。
他戴着手套。
白颂年微微蹙眉,梁语嫣惊讶,即便叶晏掩饰,可她还是看出来,叶晏左手的无名指没了!
发生了什么?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便不关心了,暗暗想,叶晏本来就是在刀口上舔血,刀里来,子弹里去,别说掉一根手指头,就是被人砍了手,也没什么好奇怪。
只不过,谁能伤到这只狡猾的老狐狸?若是她知道了是谁,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去拜访请教。
梁语嫣有些心惊自己的狠辣心思,她拍拍胸口,默默说,这肯定是“阮丛秋”遗留下来的怨气,那女子已经为他而死,估计是巴不得叶晏为她殉情吧?
这一分心,她就看到一直坚韧坚强的郑茵慈,居然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掉眼泪。
梁语嫣看了看叶晏的断指,又看了看郑茵慈哭泣的柔美侧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还想起了,曾经在医院中,郑茵慈注视叶晏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爱慕的眼神,她当时还想,叶晏是个花蝴蝶,勾搭她的主治女医生,当时非常不屑鄙夷。
现在,她不禁想,叶晏和郑茵慈真的是在鱼苏医院才第一次见面么?
郑茵慈是那种,只见过几次面便将真心托付给陌生男人的人么?
可是,爱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事,叶晏又对郑茵慈不屑一顾,她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叶晏烧了一把火纸又一把火纸,直到悲恸的心情完全沉淀下来,才站起身,朝白颂年伸出手:“白少帅,请节哀。我是为秋秋而来,既然遇上这个事,自然不能一走了之,少帅可介意我在府上多留几日?”
白颂年顿了下,与他握手,两人的手微微用力,无声地较量着。
叶晏故作无辜地挑眉,似有些惊讶来自白颂年的敌意。
“欢迎之至,客房已备好。叶先生远道而来,请稍事休息。”白颂年放开他的手,淡淡地吩咐身边的士兵带叶晏去客院。
叶晏回头,最后看了眼黑棺材和黑白遗照,跟着那士兵离开,经过梁语嫣时,唇角微勾:“秋秋,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的目光扫了扫,似扫过郑茵慈。
郑茵慈和梁语嫣同时打个寒颤,一个是吓得,一个是腻味得。
梁语嫣腹诽,还没完没了了,阴魂不散的家伙!
她现在麻烦缠身,实在没有心思应付叶晏的纠缠不休,也搞不清他来帅府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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