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青苦笑道:“只剩下无衣一个人陪着,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回去,你师父又岂会畅怀?等你们都回去了,这件拖了几十年的事解决清楚,他才会高兴。”
谷风道:“伯兮与绿衣的行踪……我想还是让月出亲口说给长老听吧,师弟,你在这陪着长老,我这就去把月出带来。”
一切似乎都有了转机,虽然留下颜晓棠一个人看起来很冒险,却也能显出诚意,她刚刚也是一个人被围在当中,但看起来情形已经大为不同了。
颜晓棠记得谷风说过,要是来任意一个长辈,连他都不会是对手,他们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在这,与一个人没有差别,都反抗不了这卞青,都是在冒险,而颜晓棠极少慌乱失措,不会引起怀疑,也是谷风敢这样冒险的原因。
只要能把月出带来,哪怕他们三人不得已要跟着卞青回宗门,都可以暂时保全召南——这就是谷风临时拿出的办法。
颜晓棠毫不怀疑谷风会以召南为主,但她不行,她身上有通灵镜……
眼看谷风转身就要走,卞青忽然道:“谷风,不忙。”
谷风只好站下来问:“长老有什么吩咐?”
卞青将周围好容易站正,忙着扶冠、拍灰的整理仪容的弟子们扫了一眼,谷风忙抱拳团团一稽道:“刚刚急切之下出手重了,请师弟们见谅。”
那些弟子忙对他还礼,口里说着不敢,心里也是不敢的,这位师兄可惹不起。
卞青的目光停在颜晓棠脸上,颜晓棠的心跳顿时快了一拍,他慢吞吞道:“我不是要为他们这群不争气的说话,我只是想问你师弟一句话。”
颜晓棠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长老请问。”
卞青微微一笑,也许是修为高深的缘故,很是光风霁月:“我的亲传弟子泉飞也是剑修,年龄长于你,修为胜于你,得我教导颇多,为何他都不会的剑意,你会?”
颜晓棠一听就知道刚刚的不安在哪了,破绽竟然是她一开始搏命使出的剑意!
没有伯兮,说实话,即使召南时刻清醒着能够教导她,颜晓棠也不觉得自己会如此快的掌握剑意——她对剑意的领悟,不是一次两次的观摩体验得出的,而是千次、万次,在伯兮身边毫无距离地感受,慢慢累积出来的,紫极生灭剑凌驾所有剑意,正是有了这样无可比拟的修炼环境,她才能摸索出柔水剑意和虚风剑意。
最大的倚仗,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到了现在的地步,她只能希望对方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漏过通灵镜,伯兮才能活下来。
“泉飞师兄不会的,不代表我不会。”颜晓棠向那泉飞脸上一扫,不意外看到对方羞恼的神情——跟伯兮比起来,连剑意都掌握不了的剑修,无疑就是蝼蚁。
“师弟不要这样说话。”谷风还在试图弥补,“请泉飞师弟不要怪他,他年纪小。”
“嗯,年纪小。”接过话去的,是卞青,这位太微仙宗执法长老点了点无须的下颌道:“这么年幼便能将剑意掌握得出神入化,我仅仅只在伯兮那孽畜身上见过,不止月出,那孽畜也在此地吧?”
刚刚还十分温和又大度讲理的卞青,一提起伯兮突然的就刻薄恶毒起来,一句话里两个“孽畜”,好像不骂出来就受不了,连身为长辈的脸面也不是太顾得上了。
谷风还想挽救:“长老,确与伯兮无关,我从离开宗门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见过伯兮!”
卞青喝道:“你还要隐瞒!绿衣是灵体,回去好生解释清楚,受过责罚或可免罪,但那孽畜是你师父亲口下令,见他就地格杀,元神亦不能放过!他犯下的罪恶便是永世在十渊牢里也算轻饶,还敢逃狱,自作孽不可活!!”
卞青话音未落,他的亲传弟子泉飞已经为了争个头功,不自量力地朝谷风一剑递出——倒也没笨到不可救,知道自家师父在身后,会保他无恙。
乘这机会,颜晓棠把通灵镜逼出气海,无声地滑到掌心里,只想找机会把它藏起来……
“哼!”卞青一声轻哼,探手虚空一抓,颜晓棠立即向他滑过去,护体真元连一个瞬间都没撑起来就被破了,谷风见到大急,却得先避过泉飞的剑。
颜晓棠双脚滑了一段离开了地面,渐升渐高,合荒本来躲在一边,这时忙跳了过来。她赶紧把通灵镜向合荒丢过去,等她自己落到人家手上,再想藏可就万万不能了。
但这么大的动作又怎么会不被看到?卞青把颜晓棠朝旁一甩,反而一伸手拍开合荒,将通灵镜抓到了手里,原来他抓颜晓棠的目的就是要看她手里捏着什么。
合荒哪里经得住这样的一掌,立即就散了形,回到颜晓棠气海里。
颜晓棠在地上连滚几圈才停住,她自己看不到,但通过合荒的眼睛已经看到了这一幕,在她翻身出锏的时候,她连眼睛都红了,通身真元爆燃如浆,狂涌而出——敢动伯兮的,就是天皇老子,也吃她一锏!
卞青绝对没有想到,颜晓棠居然在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还有胆气和本事反击,而且又是两道剑意,一明一暗裹挟而来,他一时没有防备到,护体真元障壁上面爆出灼目的亮光……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直接打到他护体真元上了,而且还是一个修为只得筑基期的少年。
卞青眼睛都睁大了些:“你……很不错。”
“师父!”他身侧的弟子不知是酸了还是怎么了,出声叫了一嗓子。
卞青斜瞟了泉飞一眼,泉飞哪里是谷风的对手,已经被“呯”一声打得连飞剑带人翻了回来,没等到师父的援助,反吃到了拳头,泉飞一脸的错愕,他修为确实比颜晓棠高,但除此外居然没有丁点可比性。
卞青摇了摇头,翻手一扣,颜晓棠身外忽然出现四朵梅花,花心对着她齐齐一转,颜晓棠再想动,不仅不能动,竟然连浑身真元都被锁死了,仿佛身上被穿过了无数丝线,把她从里到外都变成了提线木偶。
看她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来,卞青才执起通灵镜笑道:“此为何物,你如此小心。”
谷风只在穆迟迟手里见过通灵镜,不禁向颜晓棠看过来,才发现她已经被卞青的法宝锁死了,一动不能动。
卞青把通灵镜拿到面前,手指在他自己额头前方虚虚一抹,颜晓棠顿时察觉到一道神识渗进了通灵镜里。
这人不知修为多高,竟然能够不抹除禁制就把神识侵入别人的法宝里?
然而她急也是无用,就连谷风也无法可想,看到卞青没有对谷风出手的打算,从泉飞到其他还不是卞青亲传的弟子们都知道,他们之前的表现叫卞青失望了,或许他们还是对拿下谷风没有胜算,但总比从此叫卞青失望的结局来得好,因此各个祭出法宝围上谷风。
这可不比最初的时候,那时他们的对手只有颜晓棠这个筑基的,许多人连法宝都没有拿出来。
谷风压力顿增,即使能破开重围,有卞青在旁,想也不会叫他真的走脱,更难以出手援救颜晓棠。
卞青在通灵镜里一番查找,脸上立即笑意加重,一脸讥嘲道:“居然是这头孽畜在里面?掌教真人维护他几十年,今日,到底是叫他活到头了。”
颜晓棠舌头下面压着无数的言语,却没有一丁点能吐出去,只能白白看着。
“师父,难道这是个境天法宝?”那泉飞躲了谷风一掌,可能吃不住,借着问话的机会脱离战圈缩回卞青身边。
卞青笑道:“是啊,猜猜谁龟缩在里面?”
“不会是……伯兮那孽畜吧?”
“哈哈哈哈!”卞青大笑起来:“正是这孽畜。”
“他早就该死了!师父出马,一切手到擒来,抓到了伯兮,那两个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什么要紧?”
“哎,绿衣那孩子身具灵体,怎能让她流落在外?应该抓捕回来问一问是否有苦衷,还有月出素来乖巧听话,他们跟伯兮不一样,不必杀,但必须带回去查清楚才是。”
“可掌教真人的命令……”
“事有蹊跷,岂能鲁莽听令?”卞青并不是个不讲理的长辈,心思缜密,法度从容,甚至可以说宽和,唯独一提到伯兮,口气里的恶意便难以控制,好像伯兮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脏得令他忍无可忍。
颜晓棠听得胸口都要炸开了,左一句“孽畜”右一句“孽畜”,伯兮一出生,就是惊动了四方仙宗的不世天才,再不如,也不会不如眼前这两个不知背后实情,就随随便便开口污蔑的人强!她只恨不能咬死这两个,但最恨的是自己,不是自己着急,伯兮不会落到卞青手里去……
那边的谷风也把卞青和泉飞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好几次扫过卞青手里的通灵镜,像是不敢相信伯兮在里面,脸色连变了几次。
卞青说着说着,毫无预兆地一捏,掌中光芒乱闪,通灵镜发出叫人牙酸的声音一寸寸扭曲起来。
通灵镜一坏,那一个小小的境天也会跟着破碎,通灵镜不是天然的秘境,其后果就是如此,并不会像秘境没有了通路还会存在,它本身就只是人为炼制的,其中的空间就只存在于小小的镜子里,镜子一坏,空间自然会跟着支离破碎。
奇怪的是谷风突然抢出战圈,一片“呯呯”的重响里,卞青那些弟子和他们的法宝在层叠如屏障的拳影里惨不忍睹地到处横飞,谷风一抢出战圈就发出一声长啸,浑身真元涌到一只拳头上,将力量爆缩得几乎爆炸,才狠狠向卞青打出去。
一道青色龙影从他身体里扑出来,龙吟尖啸,还没到,就把卞青身后的条条船只打成了碎片飞溅出去。
这架势……谷风倒似是为了救伯兮,在拼命了?
颜晓棠的心跳停止了,被困死的真元却在谷风打出这一拳时感觉到了松动,只是她这里才一动,卞青就发觉了,再次将惊疑的目光投向她,看神情居然生出惜才之意了,四朵梅花没有再封住颜晓棠的真元,但她尽全力一撞,只把自己撞得要晕过去,那四朵娇嫩雪白的梅花纹丝不动。
谷风虽然出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通灵镜被扭曲了。
伯兮——
颜晓棠嘶声大喊,却喊不出一点声音,明明她的舌头已经得回了自由,但是喉咙里什么都没有,连同胸腔里都空了。
一道紫光从卞青掌心的通灵镜里散射出来,仿佛他手里捏着一团紫色的耀目火焰,那光亮一直逸出几十丈外,通透如月光织缎,澄澈中尽是森然杀机!